妙筆閣 > 風起明末 > 第一百一十七章:十二連峰,游龍戲珠
  明洪武三十年在縣城建寧羌衛,后置寧羌州。

  寧羌州地處秦嶺和巴山兩大山系的交匯地帶,占據要道,南通四川省之廣元,北接漢中盆地之沔縣。

  寧羌州原先是寧羌衛的衛城,當初是以軍城的規格來修建設置。

  而今雖然已過數百年有余,且衛城也變成了州城,但是城防卻是要比普通的州城更為堅固。

  月黑風高,寒風蝕骨。

  此時的寧羌城城墻之上每隔數步的距離便立著一架火盆。

  火焰在火盆之中熊熊燃燒著,將大半個城墻都照的亮如白晝。

  通明的火光下,是一名接著一名穿著冬衣的壯丁軍卒。

  他們在城墻的垛口處,沒有人偷奸耍滑,偷懶休息。

  他們都在警惕的觀察著城外的情況,不時還有身穿著甲胃,全副武裝的兵丁從城墻的一頭巡視而來。

  整個寧羌州如今的氣氛可謂是嚴肅不已。

  他們已經收到了來自于略陽的消息。

  有一支流寇從鞏昌府逃入了漢中府,虞關這次仍然沒有守住,這支進入了漢中府的流寇足有數萬人之眾,正一路往南而來。

  略陽處于陳倉道上,雖然陳倉道險要無比,但是內地府州承平日久。

  流寇的興起,確實讓各地的府州都開始起了備戰防御。

  但是修城筑寨,招兵買馬又豈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崇禎七年的時候,流寇就是從陳倉道過來的,官兵根本擋不住那些流寇。

  現如今官兵肯定也一樣抵擋不住,漢中府前不久才召集各地的壯丁服役,兵馬都往西鄉集結去了,哪里有兵去防守西面。

  寧羌州已經戒嚴了近三日的的時間,這三天之中,沒有一個人敢于懈怠。

  如果西鄉無戰事,那么寧羌州還能湊出數百人的戰兵和兩千多的壯丁衛軍去協防陽平。

  但是現如今整個寧羌只有七十多名戰兵,根本沒有出城野戰的能力。

  這三天的時間之中,沒有任何人踏出寧羌城。

  自然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就在寧羌城東,一支兵馬此時正隱蔽于一處幽暗的山谷之中。

  這支隱藏在幽暗山谷之中的兵馬正是李養純部和林勝泉兩部。

  此時的李養純和林勝泉兩人皆是狼狽不堪,根本沒有往日半點的威風。

  李養純如今蓬頭垢面,原本鴉黑色的通袖妝花織金紗如今甚至連上面的獬豸都看不清楚。

  他腰間的玉帶也不知道掉到了何處,現在只是用一條破爛的革帶捆綁著,連頭頂的網巾都不知道丟到了哪里。

  林勝泉比起李養純來說更是狼狽,原先的金盔金甲如今只剩下了一副鍍金的魚鱗胸甲。

  胸甲之上布滿了塵土和暗紅色的血漬,還有不少刀砍火燒的痕跡,他的臉上東一團西一團臟的不成樣子,猶如花貓一般。

  兩人作為首領都尚且如此,麾下的一眾軍卒更是狼狽不堪。….“寧羌城內城外都已經戒嚴,我們的探子混不進去……”

  林勝泉坐在李養純的身側,他按著腹部,齜牙咧嘴的說道。

  “周邊的鄉民都集中在了一起,東西都被帶走了,沒有多少的地方可搶了,上次……”

  他的腹部中了一箭,這一箭入肉不深,但差點要了他的命。

  這一箭是從陳望手中的弓上射出,他周圍親衛根本沒有人反應過來,羽箭已是飛射而至,直接穿透了他的金甲。

  入肉不深如果及時處理很快就能痊愈,但是那狗娘養的陳望根本不就不給他們一點機會,那支遼東來的騎兵就如同影子一般跟在他們的身后。

  一路的顛簸和車馬勞頓,讓他腹部的創口不斷的裂開又愈合。

  李養純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他的雙眼并沒有多少的神采。

  “還有多少的糧食,兄弟們都還有多少活著……”

  他們經由略陽一路向南,通過了馬鳴閣道,過古隘埡口,再過陽平,本想直接轉道入沔縣,但是又在金牛遭遇伏擊,被逼著逃入了寧羌州的地界。

  寧羌雖然為州,但是比起漢中盆地的幾處縣城要貧窮的多,而且地勢復雜,民風剽悍,他們剛來就吃了苦頭。

  他們在一處大寨之下又丟下了數十具尸體,不僅無功而返還在撤退的途中遭遇了寨民的伏擊,損兵折將近百人。

  “入寧羌的時候我們還有一千四百多人……昨天傷重的幾個人都已經……”

  林勝泉神色低沉,聲音沙啞。

  “現在谷里只剩下了一千三百多人……”

  林勝泉停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

  “谷里口糧只夠再吃上三日的功夫……”

  “一千三百人……”

  李養純眼神微動,看向谷內。

  已入深夜,谷內靜靜悄悄,并無一絲的聲響傳出,為了躲避隱藏,連燈火都不敢點起。

  李養純張了張嘴,他想要說些什么,但萬千的言語到最后只是化作了一聲嘆息。

  就在不久之前的嶓冢山上,他們兩人坐擁兵馬兩萬余人,橫行一府之地。

  當時李過領兵到來,他還暗自心喜,只要再過些時日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吞下李過麾下的精騎。

  介時兩千精騎足夠讓他躋身于上營的前列,讓他掌握更多的權勢。

  但是現如今只是過了不到短短的十數天時間,一切都已經是化作了灰飛。

  “寧羌……”

  李養純雙目無神,靠坐在枯樹上。

  他的喉頭動了一動,卻只是說出了寧羌二字。

  三山一戰,明軍攻破了他所建立的營寨,打的他只能帶領精騎逃亡。

  但是李養純只是覺得借助火炮之利,他并沒有喪失勇氣。

  但是略陽一戰卻是堂堂正正之戰。

  當時陳望領先鋒騎兵九百突然趕至,將殿后的馬軍被其盡數擊潰,在各部在外劫掠之時突襲中軍。….他們只能是依托簡陋的營寨艱難還擊,而后等到各部匆匆趕回之時,大隊的官兵步卒已經是蜂擁而來。

  官兵步隊火器眾多,從接站開始,佛朗機、虎蹲炮、大小火銃的響聲幾乎未有停止,更有數不清的火箭從頭頂之上呼嘯而過,未到近前便已經是死傷了大半。

  李養純當時是真發了狠驅趕著饑兵沖陣,甚至派精騎、馬軍作為死兵領頭沖鋒,但是無論他們如何的沖擊,官兵的步兵大陣卻一直堅如磐石,屹然不動。

  “陳望趕著我們一路到了寧羌,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養純閉上了眼睛,憤然道。

  與其說是他們逃到了寧羌,不如說是被趕到了寧羌。

  從鞏昌府開始,他們所有的行動軌跡都是陳望為他們所鋪設的道路。

  林勝泉定定的望著遠方漆黑的樹林,李養純的問題也是他的問題。

  明明很多次都可以將他們直接擒殺,但是陳望在最后卻都放過了他們,就如同貓戲老鼠一般。

  略陽城下,他眼見著陳望陣斬李過。

  交馬縱橫之間,陳望手中馬槊的槊刃直接便割破了李過的喉嚨。

  跟隨著李過沖陣的三百余名精騎只是一個照面便盡皆被遼騎所擊破,根本沒有掀起多少的浪花來。

  要知道李過麾下的精騎有不少可都是北地邊鎮的軍兵出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勝泉的耳邊再度響起了李養純的聲音。

  “我們現在面前有兩條路。”

  林勝泉睜開眼睛,轉過頭去看向一旁的李養純,黑暗之中正好看到了李養純發亮的雙眼。

  “第一條是往西南。”

  林勝泉沉吟了半響,搖頭道。

  “西南去不得……”

  西南是四川的廣元,在去廣元的路上有一道關卡名為七盤關。

  七盤關位于川陜交界咽喉處七盤嶺下,號稱西秦第一關,與白水關、葭萌關、劍門關一起,乃是川北四大名關之一。

  川兵強橫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其他人不是沒有想過入蜀。

  蜀地富庶,有天府之國的美譽,他們何嘗又不想入蜀去分上一杯羹。

  但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川北四關道路崎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當初高迎祥聚眾十余萬人也不敢扣問七盤關,如今他們麾下總共只有一千三百多名殘兵敗將去那七盤關下,不是存心找死?

  林勝泉抬起頭來,目視著李養純問道。

  “第二條路往何處走?”

  李養純沙啞的聲音從黑暗之中傳出。

  “西北。”

  “西北?”

  林勝泉微微一怔,從寧羌州往西北走確實有路,這條路不是通往別的什么省份,而是通往漢中的腹地,通往他們原本就決定的目的地——沔縣。

  “西北……去不得吧……”

  正巧一陣寒風吹來,林勝泉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陳望把他們趕到寧羌來自然是有其謀算,不會讓他們輕易亂竄。….他感覺他們要是往西北去,恐怕又會遇到官兵的伏擊或則是攔截。

  “確實去不得。”

  出乎林勝泉的預料,李養純最后竟然是附和了他的話語。

  “官兵恐怕已經先行前往西北切斷了道路,我們去不了沔縣,那個陳望想要把我們困在寧羌之中……”

  李養純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亮的可怕。

  “擺在我們前面的兩條路都是死路,我們其實根本沒有選擇。”

  “唯一的生路,其實是留在寧羌,留在這處林谷……”

  李養純緩緩站起了身來,他的眼神投向著林谷之外。

  ……

  沔縣,地處漢中府腹地,漢中盆地的最西西端。

  北依秦嶺,南垣巴山,居川、陜、甘之要沖,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三國時期,劉備與曹操雙方在漢中爆發激戰,其中定軍山之戰等一系列戰事就是在沔縣的周圍所引發。

  定軍山位于沔縣的東南方約有十余里,不過這里所說的是廣義的定軍山。

  廣義的定軍山屬大巴山脈,其脈自高廟子入平地,隆起秀峰十二座。

  自石山子至當口寺東西逶迤十余公里,統稱定軍山,山勢綿亙,峰巒起伏,宛如游龍戲珠,故稱“十二連山一顆珠”。

  狹義的定軍山其實是這十二連峰的主峰。

  作為主峰的定軍山海拔有八百多米,最為高聳。

  這里曾經是漢軍的屯兵地,東漢末年為了爭奪漢中,劉備率軍強渡沔水,直插定軍山,占據了定軍山有利的地形,曹軍夏侯淵部來爭,定軍山之戰就此打響。

  但是時隔上千年,一切已是物是人非,如今的定軍山中不再有大量的駐兵,這里的山林已是重新繁茂了起來。

  站在山頂,一切的風景都被陳望盡收于眼底。

  “定軍山……”

  陳望手執著馬鞭,站立于一塊石碑之前。

  石碑上書四字——“古定軍山。”

  陳功和胡知禮兩人跟在陳望的身后近側,而趙懷良和唐世平則是帶著數十名甲士遠遠的站在四周。

  “李養純、林勝泉現在在哪里。”

  陳望微微偏過頭,向著一旁的陳功問道。

  “李養純、林勝泉兩部如今屯駐于寧羌州東南部山嶺之間,占山建寨,似乎要想要固守。”

  陳功上前了一步,低聲說道。

  陳望微微頷首算是明了,李養純確實是一個聰明人。

  陳望的目光在石碑之上只是停留了些許的時間,便轉移到了山北。

  山北沃野廣漠,隴畝平疇,阡陌縱橫,村舍儼然,從山頂眺望,可以清楚的看到沔縣的城郭。

  漢中府雖然也屬于陜西省,但是卻一直沒有遭受多少的旱災侵襲和影響,因此這里的百姓仍然能夠活下去,秩序仍然還能夠保持。

  山南群山紛錯,有清流縈帶的養家河,也有不少的房屋農田。

  在山南有一個天然鍋底形的大洼,應當是記載之中“可屯萬兵”的“仰天洼”,這里如今也成為了百姓的聚集之地,一眼掃過零零散散,但卻竟有百戶之多。

  “漢中……”

  陳望握緊了馬鞭,輾轉千里,一路縱橫,終于如愿以償進入了漢中府內……

  沒有人可以明白他現在的心情。

  現在已經是崇禎八年十一月,這個時候流寇聲勢浩大,號稱百萬之眾,在高迎祥的帶領之下他們練練取勝,數敗官兵。

  很多的人已經開始心懷野心,回望西京,想要建立起一個國家與明帝國分庭抗禮。

  只可惜,也正是這個時候盧象升進入了河南,大量的邊軍被調入腹地平叛。

  等待著他們的并非是什么光明的前景,而是無盡的黑暗。

  崇禎七年和八年是流寇最初的興盛期,但是緊接著九年、十年、十一年則是屬于他們的至暗時刻。

  這個時代的明帝國雖然已經衰敗的不成樣子,但是它仍然是這個世界最為龐大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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