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一進門，看到父親坐在沙發上喝茶抽煙看電視，八仙桌上擺著瓜子糖花生。
“爸，過年好。”
“嵐嵐回來了，今咋回來的這么晚，快去幫幫你媽，她一個人忙不過來。”
林嵐的大姐嫁給了暖水瓶廠的工人，現住在漢陽，是離林老太最遠的閨女，她從漢陽回一趟娘家，要轉三趟車，兩個多小時接近三小時才能到。
林愛華倒是不遠，但是林愛華丈夫是鐵路工人，過年期間也上班，要讓那些家遠的同志回家過年，那家在附近的同志們就過年期間上班，當然不白上，給補貼，而且補貼很高。
所以林愛華男人每年過年都上班，說起來過年三天假，他一天都不休息，不過上三個班能多八九十塊，十分可觀，而且他的崗位上午忙完了就能走。
所以林愛華每次回娘家也都是中飯的點才能到，就林嵐每次回去的早，幫著林老太忙活一下，張羅一桌子年飯，等中午大家回來了一起吃。
“外公，過年好，媽過來陪外公說說話啊。”
葉昭笑瞇瞇地喊了聲外公，抓了兩把瓜子，一把給母親，一把自己捏著，拉著母親做到旁邊兒看電視。
林老頭一愣，奇怪的看著林嵐，“咋了？你還不去幫忙，馬上就中午吃飯了，你媽一個人還不是為了給你們做頓年飯吃，忙活到現在。”
“外公，我媽一個客人，哪有讓客人做飯的道理。”
“葉昭。”
林嵐低聲喊了下女兒的名字，聲音里充滿了警告。
林老頭聽出來了，放下杯子，“這是咋了？嵐嵐你還在生你媽的氣？不就是大年三十沒讓你在家吃年飯嗎？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年三十在娘家吃年飯不合適，這點道理你都不懂，還要生氣？這么不懂事！”
“外公，我媽沒生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年三十當然不能在娘家過節了。那按照規矩，我媽初二回來，年禮也送了，咋還要做飯呢，我媽又不是老林家的人，不過是個客人罷了。”
“你這丫頭怎么回事？我說一句你頂三句。”
林老頭不樂意了，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外公，我頂撞你什么了？我說的每句話，不都是大年三十外婆說的嗎？我說就是頂撞，外婆說就是道理？我媽既然是嫁出去的姑娘，不是老林家的人，那她就是客人。
我媽今天回門，就是來吃年飯的，不是過來干活的，您要是覺得外婆忙不過來可以自己去幫忙，再不濟喊您兒媳婦兒子幫忙，他們才是老林家的人。”
“昭昭！”
“臭丫頭！”
林嵐和林老頭一起厲聲喝道。
林嵐是不想讓姑娘再說了，父親不好下臺。
林老頭則是怒了，自己一個長輩，什么時候被小輩指著鼻子教訓，他還沒死呢，這個家還輪不到一個外姓人指指點點。
葉昭無所謂的看著外公，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以前她覺得外公雖然有些偏心，偏心表哥表姐，但對她也算不錯，畢竟自己小時候是他們帶大的，因為爺爺奶奶不管帶孩子，媽媽只能把自己丟給外公外婆，直到自己三歲能去幼兒園，才作罷。
不過爸媽這些年幫外公家這么多忙，就是念著當年外公外婆給他們帶孩子的恩情，又是給錢又是給東西，老林家大小事情，外婆都找媽媽。
爸媽也從不含糊，都認認真真給辦了，葉昭覺得，這么多年人情也還夠了。
其實小時候放寒暑假，她不喜歡來外公外婆家，只是媽媽喜歡把她放在這，覺得有外公外婆照顧，她放心。
但葉昭到現在還記得，外公見到她總會說外家狗，吃飽飯就走，甚至買鹵雞，雞腿一定是表哥表姐的，而她只能得到一塊雞爪雞脖子或者雞身上撕下來的一塊肉，雞翅都沒有，因為雞翅也要留給表哥表姐。
有時候她看到外婆偷偷給表哥表姐糖吃，如果她看到了，外婆就會給她一塊，但表哥表姐口袋里有好幾塊糖，外婆只會給她一塊，還說是媽媽不讓她吃糖，容易壞牙齒。
現在這些事情回想起來，其實就是區別對待，自己不姓林，是外孫女，不是孫子孫女，如果不是爸媽有能力收入也不錯，她在外公家絕對沒以前的那種待遇，怕是也不受待見。
“這個家還輪不到你說話，我還沒死呢。”林老頭氣得扯著嗓門吼著。
“爸，昭昭還是個孩子，什么死不死的，大過年的您別生氣。”
“我不生氣？二丫頭，不就是大年三十沒留你在家過年嗎？都跟你說了你已經不是老林家的人，規矩上大年三十你不能在娘家過，不然影響娘家運氣。
你這么大的人了，這點事都不懂，還回去跟葉昭這個小姑娘講，這些年我跟你媽對你咋樣？我們虧待過你嗎？當初你不聽我們的嫁給葉誠，我們一分錢彩禮都沒要。
你生了孩子你婆家不管，是你媽去照顧了你一個月，你知道你媽跑去照顧你，你嫂子說了多少難聽話，給了她多少臉色看，你媽還是伺候你出了月子。
等你產假結束，沒人給你帶孩子，是我和你媽給你照顧孩子，讓你和葉誠好好上班，一帶就是三年。真是個白眼狼，現在長大了，就這樣對我們，我就說外家狗喂不熟。”
“外公，這句話好熟，我小時候一來您這，您就對著我說外家狗，吃飽就走。我還記得您買個燒雞，表哥表姐吃雞腿雞翅，我就只能吃個雞爪或者雞脖子。
還有夏天我媽送過來的汽水，您一瓶都舍不得給我，全都給了表哥表姐，包括我媽買的冰棍雪糕，永遠都是我吃冰棍，表哥表姐吃雪糕。是吧外公我沒記錯吧。”
葉昭的話，讓林嵐想起姑娘小時候，她也經常聽父親對女兒說那句話，也見過父親區別對待，但她那時候工作忙沒多想，而且女兒回家也不說什么，她并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偶爾有時候想起來不舒服，跟丈夫說兩句，丈夫就說岳父家里條件不好，大哥大嫂的孩子平日里吃不上啥好東西，還讓她下次多買點，這樣三個孩子都有的吃。
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么回事，因為女兒說，她從來都沒吃過雪糕，她買了那么多雪糕，女兒一根都沒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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