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返虛 > 第四百零三章:陳留
  缺云子被問住了,其實他不知道云行雨瞞了自己什么。可是多年的為人處世告訴他,云行雨確實有事瞞著自己。

  自己瞞他那點事兒,以他的能耐稍加思索便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可他瞞自己的,那是屬實無頭尾。

  遂喝了口酒,訕訕的說:“老頭子要知道就不操這心。”

  鄒寂人愣了一下,旋即恢復如初。對這個答案奇怪也不奇怪,意外也在意料之中。

  故他沒說別的,只是舉起自己酒碗輕輕碰了下缺云子道:“喝酒,云兄不是無謀之人,他不說定然是和您一樣有不得已的考量。

  與其為這個發愁,不如喝酒。

  等喝完了,咱們一塊兒去看看扈西河那邊怎么樣。”

  缺云子看著他,嘿嘿低笑,端著酒碗吧嗞吧嗞喝了口,道:“說的對,等了喝了這酒,就去看看。

  我估摸著,陳留現在也應該嘗到了苦頭。”

  鄒寂人撿起花生米學他的樣子搓了搓,一口氣輕輕呼掉外皮,道:“我實話跟您說,這事兒我還是有的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不看看,我這心里總不踏實。”

  “為何?”

  缺云子不解,這回輪到他驚訝。自己是沒把事情說明白不假,可自己給出解釋也是合情合理說的過去。

  怎地這小子還有不放心的地方?

  難不成,有什么是自己沒注意到的?

  鄒寂人哪好說別的,道:“不過就是一點直覺,談不上什么說法。只是想著去一去才安心,但您都講的清清楚楚,我便再等一等就是。

  左右,不是萬分緊要。”

  缺云子道:“既然如此,那就先過了這道坎兒再說。

  來來來,滿上。”

  “好嘞。”

  兩個人,一碗接一碗的喝。

  只是這心境,那是各不太平。

  缺云子憂心忡忡,鄒寂人則始終對心底不安放不下。

  但眼下小周莊確實不宜再有人離開,縱然云行雨信得過扈西河等人,他卻得留下以防那個萬一。

  至于擔憂那點,就聽天由命。

  萬般不離因,說來說去這事也和陳留繞不開,雖然只是自己一點懷疑。

  而當他們喝的正痛快的時候,陳留果如缺云子所料,飽受折磨。

  然他性子也倔,便是有苦也不吭聲。

  災畬看著就在眼前的撫靈閣,一臉天真的問道:“大人疼嗎?”

  疼,當然疼。

  那是肉眼可見的痛苦,可在這孩子的眼里就是那么一派純真,不知人間疾苦。水汪汪的眼睛盛滿關懷,可惜就是沒有神。

  靈則靈矣,惜無韻。

  陳留看著這樣一雙眼睛,心就像被人活生生的又凌遲了一遍。然更多的是心疼,抬手撫摸其頭。

  道:“大人沒事。”

  又看了眼撫靈閣,道:“我們回家。”

  想來該走的走了,該留的還在。

  災畬仰起小臉道:“大人不喜歡那個姐姐嗎?”

  陳留沒有回答,他卻低下頭笑著說:“我不喜歡,她讓大人不開心。

  我討厭她。”

  不料,換來是一番斥責。

  “休得胡說,再要亂講我便趕你走。”

  災畬不懂,可憐兮兮的搖著他的手,哀求道:“大人,我知道錯了,您別趕我好嗎?”

  說罷,舉起手中的破布娃娃,道:“您不想看到我,我可以走,但是別趕他好不好?”

  破布娃娃轉動著自己快掉的眼珠子,嘴巴無聲的一張一合。

  那大意,仿佛是在替災畬求情。

  陳留對上“他”,心底的愧疚一個浪涌又翻起了水花,一點點的上漲然后再一點點將他吞沒。

  講不出拒絕的話,更不能對他們說出緣由。

  故只能板起臉,再再警告一番。

  破布娃娃忽而沖災畬咧開嘴,露出森白詭異的笑容。

  四周同時濃霧彌漫,轉眼已經三米開外的東西都看不清。

  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朝他們襲來,陳留當即臉色大變,手中真元立時罩住災畬與破布娃娃。

  厲聲道:“這是何意?陳某回自己的窩還沖撞了誰不成?”

  話音剛落,但見浥輕塵從迷霧走出。

  眼底眼波流轉,媚而不俗,幽幽地打量自己身后。

  道:“樓主懷疑陳某?”

  浥輕塵緩緩走到他們身邊,駐足道:“驗師是哪里的話,我不過是出來迎接二位,怎地就是你口中的懷疑?

  是在怪我沒有出手?還是你對舊主子仍有情誼?”

  說完,又回眸道:“倘若如此,本樓主也非沒有容人的雅量,你要全君臣之義,我不攔著。”

  她說話還是那么溫柔,仍舊處處替人著想。可她的溫柔是臘月寒冰,看得見的光輝看不見的殺氣。

  陳留認識她至今,見多了她的多面。哪里聽不出這弦外之音,女人太聰明,男人有時候就不得不裝傻充笨。

  明知道她的意思,偏要做的聽不懂。

  側眸睇住災畬,慢條斯理地挪開他頭上的護體仙光,道:“既以背出,便無回頭之理。

  他生,是他之命。

  他死,亦是他之命。

  倒是樓主,別忘了你我當初的約定。”

  浥輕塵聞言,噗嗤笑出了聲。

  道:“說說而已,何必說的那么嚴重。

  我既承諾你,便不會食言。”

  她掃了一眼他額際的汗水,柔聲道:“快進去歇著,我看你也夠辛苦。”

  只一眼,她就知道他中了毒,知道這是扈西河的手筆。

  別人或許沒法子,那只是針對別人,自己并不在里面。但是,她為什么要做這個好人?

  一頭喂不熟的狼,有人敲打那不是好事嗎?

  陳留不語,氣氛就那么僵著。

  這時候,災畬躲在他身后探頭道:“大人,姐姐叫您進去,您不進去嗎?”

  殊不知,自己的話讓主人進退兩難。浥輕塵豈會好心,此時關懷,那就是催命符。

  擺在陳留面前就只有兩條路,要么坦誠,要么死。

  或者說,浥輕塵是用他的命逼他服軟。

  陳留笑了,平靜地將他的腦袋按了回去,凝住浥輕塵道:“傻孩子,樓主親迎,豈有不進之理。”

  說罷,帶上他大步流星的步入撫靈閣。

  浥輕塵望著一大一小兩道背影,眼中笑意愈發明亮。

  回到花廳時,陳留已經坐在椅子上開始壓制毒素。至于災畬,則自顧自的抱著破布娃娃一起玩耍。

  偶爾會好奇地看他的大人兩眼,但很快又低頭自己去玩耍。

  浥輕塵進入花廳,隨意挑了把椅子坐下。她耐心很好,陳留調息多久,她就等多久。

  與她而言,看人拼死求生是何等的樂趣。旁的不是不死就是死的太快,像這樣的一年碰不到幾回,可金貴著。

  瞥了眼玩耍的災畬,柔柔的喚道:“小災畬,告訴姐姐,你們都去了哪里?”

  災畬一邊玩著破布娃娃,一邊頭也不抬的道:“我們小周莊。”

  他話音剛落,屋外陡然一道驚雷劈下,嚇得他抱緊娃娃,嘴里喃喃地念道:“不怕不怕,我會保護你的。”

  如此,他反反復復語無倫次的重復著。

  浥輕塵眼睛微微的瞇起,驚雷過后帶來的涼風吹的她發絲輕舞。有那么幾縷調皮的,被她輕輕的按下。

  道:“你們遇到了誰?”

  突然,又是一道驚雷劈下,狹長的紫電劃破長空,院中的一棵千年柏樹瞬間被劈成兩半,從底部竄出熾熱的火焰,眨眼噼啪燒的不成樣。

  災畬看著那團火,眼前突然都是在義室被大火吞噬的場景,一時間著了魔似的抱起娃娃亂舞。

  大喊到:“別過來,別過來,我不會怕你的,我不會讓你帶走鄂華。”

  說完,見左右四處無法躲藏,就躲到了陳留腳下。

  兩手連帶著娃娃一起抱死了陳留的腳,語無倫次的喊到:“不要,不要……”

  浥輕塵忽的面色一變,蓮步輕移地逼近小家伙,嘴里是幾近誘哄的道:“不要什么?告訴姐姐,你看到了什么?”

  說著,纖纖柔荑撫向他的腦袋。

  正當她要摸上時,陳留猛地張開雙眼。

  道:“樓主。”

  浥輕塵自然的把手收回,順勢回到座上坐好:“何事?”

  陳留道:“沒有,這孩子膽小,怕驚著樓主。失禮之處,還望樓主勿要介懷。”

  浥輕塵笑意繾綣,眉山滿目大氣端莊和以前那絲媚而不俗突然之間判若兩人,道:“小孩子不懂事很正常,何來責怪之說。”

  言下之意便是,小孩子不懂事,你陳留總該懂事。

  如果不懂事,那她少不得不客氣。

  陳留自是明白她話中有話,也清楚剛才災畬有多危險。晚一步,便是陰陽殊途。

  更清楚,所有的事情都不過是給自己的下馬威。

  她是用這種方法告誡自己,自己和災畬的命都在她的一念之間,生死她說了算。

  浥輕塵就喜歡看他知情識趣的樣子,要不說做事要和聰明人一起做。聰明人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念頭,對方就做到你滿意。

  而蠢笨的人,不過是浪費時間。

  見陳留沒反應,她笑道:“可是令驗師為難?”

  陳留手起掌落,敲暈了災畬。

  道:“哪里話。”

  說著,把災畬放平在腳下,緩緩道:“他太吵了,我讓他安靜安靜。”

  浥輕塵道:“驗師想的真周到。”

  陳留道:“我們去了小周莊。”

  浥輕塵故作驚詫:“哦?”

  陳留接著道:“在那里看到了一個人。”一個讓人生厭的人。

  “誰?”

  浥輕塵配合的問到,雖然她知道是誰,可她還是問了。而且明明白白告訴陳留,她什么都知道。

  我都知道,卻還要再問你,你說這是為什么?

  陳留道:“扈西河。”

  浥輕塵道:“只有他嗎?”

  聞言,陳留看向她,道:“陳某不濟,未能破開結界。”

  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但充分給了她想要的,這就足夠。

  說罷,起身抱起災畬,經過她時,頷首道:“容在下失陪。”

  浥輕塵看著他離開,直到人跨過門檻,她才開口道:“我有一計,能殺素鶴,能救勇王,又不用臟你我的手,你依是不依?”

  原本要離去的人,就那么停在門口。

  倏的,一陣狂風撲進花廳。

  吹的他衣袂翻飛,袍袖鼓蕩。

  良久,緩緩吐出四字。

  “何時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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