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叔走在易晚身后半步,滿腦子都是奇怪。
他不知道易晚為何忽然答應。
據說下午門主還和易晚生氣呢,就跟他不知道門主為何忽然要他來請易晚一樣。
父女倆太別扭了!
這件事,還是得讓夫人知曉才行。
正想著,就聽易晚冷不丁問:“你似乎很好奇?”
“啊?”宋叔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小姐是指哪方面?”
“好奇門主為何請我用膳,也好奇我為何要答應。”易晚一眼看穿,直接道。
“宋叔,你伺候門主多年,按理說能猜到門主的意思,是不是上年紀了所以糊涂?”
宋叔不確定易晚這番話是什么意思,但他從易晚聲音中聽出了冷意。
他趕緊順著易晚的話道:“大小姐說的對,可能是我上了年紀,很多事都沒從前靈敏了。”
“門主身子不好,需要人全心全意心無旁騖的照料。”易晚忽然停下腳步,側身看向宋叔。
“你既然上了年紀,無法和從前一樣靈敏機警,不如回去養老,我另外派人照顧門主。”
“什,什么?”宋叔愣愣的站在原地,緩了緩才弄明白她的意思:“不是,大小姐,門主已經習慣我伺候了。”
“這個節骨眼再換人,別說門主不適應,只怕也來不及去教啊!”
易晚知道宋叔不愿意離開。
宋叔跟了易峰很多年,成婚后不久妻子死于惡疾,無兒無女,他索性沒再婚娶,一心一意的跟著易峰。
這份功勞可以說獨一無二了。
但,因為易峰病的奄奄一息,保不齊什么就死了,他竟是生出了二心!
易晚能明顯的察覺到,宋叔心中的天平,完全偏向著林中月。
作為易峰的心腹,這簡直是不能忍!
易晚哼笑道:“誰都會老,你跟著門主多年,功勞苦勞都有,也是伺候門主的最佳人選。”
“但你若是不顧門主的病情,私下另投他主,也就沒照顧門主的必要了,不如回家養老,省的攪進不該你的恩怨中。”
宋叔在她逐漸凌厲的眼神中,終于品出幾分意思。
他趕緊跪下,道:“大小姐明鑒,我不敢背叛門主!”
“敢不敢,不是你說了算,而是看你做了什么。”易晚冷冷道:“很多事沒必要通知夫人。”
“夫人要照顧門主,還要照顧少爺,已經十分疲憊了!”
宋叔支支吾吾,道:“是,是門主……門主說望鶴門上下都是夫人說了算,很多事需要讓夫人知曉,所以我……”
“夠了。”易晚打斷,道:“分寸你知道,不用我再提醒,更沒有下一次。”
“不是要用膳嗎,別讓門主久等。”
宋叔看到她轉身,這才抹了把額間的冷汗。
心里想著,這位大小姐當真和從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她沒有如此駭人的氣勢,短短幾句話,還是帶著笑意說出來,竟給人這般壓力。
宋叔也算跟著易峰見過大世面,還是覺得壓迫感十足!
也慶幸大小姐只是口頭上警告幾句,并未深究什么,不然這一關,他還真不好糊弄過去。
看來以后,不能全部按照林中月的吩咐做了,他作為易峰的心腹,夾雜在幾人當中,必須要更加圓滑……
易峰自打病重后,吃的喝的有很多忌諱,重來都是另外準備的飯菜。
這一次竟是滿桌子的好酒好菜。
易峰看到易晚進門,緊繃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又給她身后的宋叔使了個眼色。
宋叔趕緊拉過易峰對面的椅子,道:“大小姐,您請坐。”
易晚沒客氣,抱著貓坐下后環顧一周,抬起眉眼道:“不知道易門主叫我過來,又是要訓斥什么?”
易峰從前就不喜歡易晚養貓貓狗狗,想說的話先腦子一步說出:“我叫你來用膳,你帶著貓做什么?”
“還寶貝似的抱在面前,忘了之前立下的規矩了?”
易晚怎么可能忘記。
從前她養過一只貓,是從外邊撿回來的。
那只貓很可愛,全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黑色的眼睛,小小一只。
永安閣的人都很喜歡,取名叫小白。
小白不亂叫也不亂跑,性子軟糯聽話,似乎知道外邊危險,只在永安閣的院子里玩耍。
饒是這樣,還是被上門找茬的易長赫瞧見了。
易長赫當時就對小白指桑罵槐了一頓,有易晚護著,他再沖動也不好如何。
當晚,易峰在飯桌上訓斥易晚,說她進步小全因為心思不在修煉上。
不僅如此,易峰還派人將小白抓了出來。
易雅蘭同樣很喜歡小白,主動說幫易晚養一段時間,等易晚進步后再把小白還回去。
到了易雅蘭手中的東西,從來都不會再回到易晚手中。
前面不知道有多少例子,易晚當然不同意,違背易峰的意思將小白藏了起來。
易長赫帶人上永安閣大吵大鬧了一通,逼易晚將貓交出來給易雅蘭。
易晚不可能把小白交給易長赫,但,整個望鶴門只有永安閣是她的地盤,再藏也只能藏在永安閣內。
第二天,白術給小白喂食時沒看到它,翻遍了永安閣也沒發現,趕緊告訴易晚。
易晚知道此事和易長赫脫不開干系,連忙找他要回小白。
易長赫態度惡劣,耍賴說從未看到過小白,還諷刺她連只貓都看不住。
那時候的易晚無人撐腰,也沒有傍身的本事,自然不能搜易長赫的院子。
她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依舊沒能發現小白的蹤跡。
直到第二日去后廚拿東西的白術,瞧見小白的尸體在食人魚池中!
易晚得到消息趕過去,只見到血肉模糊的一團。
雪白可愛的小白毛發被鮮血浸透,殘缺的身子飄在池子里,被魚爭先恐后的撕咬。
小白傷痕累累千瘡百孔,從那樣子看剛被丟進池子不久,尾巴應該是在丟進去之前就沒了!
對方就是想讓白術發現!
易晚不顧食人魚的危險,將小白從池子里撈起來,整個人發狂似的沖向易長赫的院子。
易長赫還是那樣,一口咬定和他沒關系,其他人也說沒見過小白。
易晚抱著小白傷心欲絕,找易峰主持公道。
易峰不但沒為她說話,反而斥責她不聽話,要是早些交出小白就沒這回事了。
還說一個畜生而已,死就死了,以后都不準再養任何貓貓狗狗,若是違背,就斷了永安閣所有的東西!
思緒到這戛然而止,易晚抬起眼眸,冷笑道:“為何不能帶著貓,那規矩從來都算不得規矩。”
“易雅蘭院子里到現在都還養著一條狗,也沒見門主禁制,我都不是望鶴門的人了,門主還是少操心我的事吧。”
“或者,等你一碗水端平了再來跟我提要求!”
懷中的小貓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伸出粉色的舌頭,輕輕舔了舔她的手。
小白也經常這樣,一時間易晚竟是沒察覺不妥。
“你!”易峰一噎,竟是無法回答。
小白的事情過去沒多久,易雅蘭就從逍遙宗帶回了一條白色的狗。
易峰見易雅蘭十分喜歡,還另外叫人尋了一條黑色的給那白狗作伴。
不知道易雅蘭是不是故意而為,那條白狗也叫小白。
但兩個小白,一貓一狗的待遇相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宋叔見氣氛僵持,趕緊打著圓場:“門主,一只貓而已,大小姐喜歡就讓她養著吧。”
許是想到接下來的談話,易峰嘆了一聲,退讓道:“罷了,你翅膀硬了,我想管也管不著。”
“但這只貓不準上桌,至少不能出現在我面前,讓宋叔將它帶出去!”
易晚帶著貓過來,就是在挑釁他!
易晚哼了一聲,將貓往上舉了舉,親昵的貼在小貓臉上,道:“門主不是說管不著嗎?”
“我抱我的貓,你吃你的飯,似乎并不沖突,當然,你要貓出去也行,我跟著一塊兒走就是!”
易晚說話間起身,居高臨下盯著易峰:“門主,我并非當初弱小不敢反抗的易晚。”
“你若還想拿捏,趁早死了這條心,免得我跟你對抗!”
易峰的手重重拍在桌上:“坐下!”
“你聽不懂話?”易晚轉身背對著易峰:“是你叫我來的,這種態度,誰稀罕來呢?”
宋叔夾在中間,誰也不敢得罪。
但也不能不管,只能兩邊勸著:“門主,大小姐還是小孩子心性,一時叛逆,要抱著貓就讓她抱著。”
“大小姐,門主身子不好,周身疼痛,難免脾氣壞了些,您也少說幾句吧。”
易峰哼了一聲,似乎還是下不來臺:“是我找你來的沒錯,但我不是讓你來氣我的。”
“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易晚勾著嘴角,冷笑道:“也沒有下次,你找我來不就是為了丹藥的事嗎?”
“想知道真相就好好說話,還是這幅態度的話,咱們也沒什么好說的!”
易峰深吸一口氣,視線落在飯桌上的瓷瓶上。
這里面有他這些年吃過的所有丹藥,好不容易才尋到。
他如今病的不成樣子,保不齊什么時候一口氣上不來就死了。
身邊除了宋叔之外沒個體己的人,那些個弟子雖然愚孝,可真要幫他辦事也不中用!
只有易晚,尚且有這本事去查證丹藥是否有問題!
想到這,易峰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罕見的對著易晚認錯:“是我的錯,對你的不公平待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我也是望子成龍,希望你能進步,早些繼承望鶴門……”
“打住。”易晚聽不下去,冷笑道:“要真有把望鶴門交給我的心思,也不會有那么多事。”
“易門主還不如直入主題,省的讓我惡心。”
這一聲道歉若是真心實意,跨越多年,倒是能跟小時候受盡委屈的易晚交代。
但易峰明顯不走心,只為敷衍的道歉沒任何作用。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錯了,這樣的歉意平白浪費口舌,聽的人也反胃!
易峰吐出一口濁氣,看向宋叔:“你先出去候著,別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和大小姐用膳。”
“是。”宋叔了然,道:“宗主放心。”
宋叔剛要離開,易晚叫住他:“宋叔,你曾也是修士,不如用言靈術起誓吧?”
“啊?”宋叔轉身看向易晚,遲疑道:“大小姐要我起什么誓?”
“就說,你會守在門口,不會去找林中月和易雅蘭。”易晚抱著貓,笑容如常:“且丹藥的事從始至終都不會讓他們知道!”
宋叔一頓,目光轉向易峰,帶了幾分請求:“門主……”
“無傷大雅,既然大小姐不放心,你照做就是。”易峰難得附和易晚:“況且你本來也不會去告訴夫人和二小姐,對嗎?”
宋叔點點頭,垂下眼眸,道:“那是當然,門主說過緘口不言,我自然不會違背。”
“那就起誓吧。”易峰擺擺手,道:“別耽擱時間。”
“是。”宋叔抬起手指,艱難開口:“我宋楚懷以靈魂起誓,若將丹藥的事告知其他人,必魂飛魄散!”
“好了。”易晚笑道:“宋叔知道我的良苦用心,必然不會多心,先出去吧。”
宋叔出去的同時,將門帶緊。
易晚這才坐回原來的位置,手中擼貓的動作并未停下:“沒別人了,直接說吧。”
“你開始懷疑林中月了,卻無法去查這些丹藥,這才叫我來?”
她這般爽朗,易峰也不兜圈子了,沉著臉嗯了一聲:“你也知道我的境地。”
“門內弟子我不放心,只有你和林中月不對付,必然不會倒戈幫她,這些丹藥是我吃了多年的。”
“你將之帶出去,請靈仙宗掌管丹藥的二長老,還有掌管靈藥的五長老瞧瞧,看到底有什么不妥。”
說著,他將白瓷瓶往易晚的方向推了推:“事成之后,我會給你靈石做答謝。”
“或者你要其他,我能給的都給你。”
“什么都能給嗎?”易晚似笑非笑的盯著白瓷瓶,笑道:“寶物呢,我要的話,你也給?”
聽到寶物兩個字,易峰眉宇間出現一絲裂縫。
但也是一瞬就恢復了正常,他苦笑遮掩道:“自打我走火入魔,望鶴門一直在走下坡路,哪里還有什么寶物。”
“原本指望你在靈仙山大會上表現好,學了真本事帶著望鶴門重起江山,但看你這決絕的態度,完全是靠不住的。”
“你若覺得望鶴門還有什么寶物,要拿盡管去拿!”
易晚挑了挑眉。
她本就是試探易峰,看到他表情的變化,瞬間就明白了。
寶物有,但被藏在哪兒就不知道了,易峰一點兒也不想被人知曉!
易晚笑了笑,一手抱著貓,一手漫不經心的摸著貓貓的下巴:“聽說我娘嫁給你的時候帶了不少嫁妝。”
“我是她唯一的女兒,暫時雖沒婚約,也沒出嫁,但那些東西我想自己拿著。”
“這要求不過分,易門主儀表堂堂,應該不是貪墨夫人嫁妝的廢物吧?”
易峰眉頭蹙了蹙,嗯了一聲:“隔了多年,我需要好好整理,等事情結束一并全交給你。”
“全部?”易晚重復這兩個字,笑道:“包括寶物?”
“你一再提及寶物,到底是什么?”易峰言語中帶了幾分不耐:“我沒空和你打啞謎。”
“你要什么直接說。”
不等易晚回話,他又補充道:“當年我和你娘也是舉行過婚儀的,不少人都是見證。”
“你可以去打聽一番,當年你娘到底帶了多少嫁妝過來,免得說我瞞著你。”
易峰能這么說,無非是覺得時隔多年易晚沒證據。
她擼貓的動作慢下來,輕笑道:“不需要問別人,你忘了嗎,跟著我娘嫁進易家的還有慧嬤嬤。”
“她知道娘的嫁妝,包括嫁妝之外的東西,她都知曉。”
“還有個好消息沒來得及告訴你,慧嬤嬤眼睛已經恢復了,我會請她把知道的都寫下來。”
慧嬤嬤那雙眼居然能恢復?!
易峰眉頭蹙的更緊了。
他深吸一口氣,視線落在白瓷瓶上,忍住和易晚吵架的沖動道:“隨你,你拿著嫁妝單子來,我肯定照著還給你。”
那寶物不在嫁妝單子上,慧嬤嬤也未必能拿出證據。
先讓易晚幫忙查出丹藥的蹊蹺,剩下的可以慢慢周旋!
易峰如此想著,點了點桌上的藥瓶:“這個,你能幫忙嗎?”
易晚拿過瓷瓶打開看了眼。
瓷瓶里面裝著七八種丹藥,從品相來看都是上乘。
她收起藥瓶,笑道:“可是可以,但查出來真相,門主未必肯相信。”
“沒什么不相信的。”易峰蹙著眉,瘦削的臉上寫滿難看:“只要是事實。”
“三日時間,我給你答復。”易晚抱著貓起身,道:“你別打草驚蛇。”
“對了,你的寶貝易長赫是被妖蛇咬傷,妖蛇怎么躲過護山大陣進來,你心里應該有數。”
“不想喪子,還是派人仔細查查吧!”
易晚說完抱著貓離開,留下一臉黑沉的易峰。
易峰呆坐了許久,從前并未在意的很多細節,隨著易晚的提醒一點點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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