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景棣昨晚沒一起用膳,云晚意原以為他是刻意給幾個女孩兒留空間,所以避開。
今兒中午也是。
沒想到竟是因為連玨的事。
常景棣嘆了一聲,繼續道:“猶豫許久,可還是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我沒權利隱瞞你。”
“或許,連玨是解開謎團的重要因素,也是解開你心結的人。”
對于連玨,現在的云晚意,實在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重生之前,她并不知道還有連玨這號人的存在。
重生后抽絲剝繭,知曉連玨的存在,她覺得連玨是被蘇錦相逼,是個走投無路迫不得已的可憐人。
處心積慮為連玨報仇,可后面種種,無不在提醒她,連玨并非常人,也并不無辜。
尤其是玉夫人所言,那玉樓血池中的怪物,竟是連玨和其他百里氏的人所生。
連玨消失在那場大火后,又經歷了很多她無法想象的事。
對云晚意而言,連玨不僅僅是沒有感情的母親,更多的是未知的彷徨。
“連玨在哪兒?”
良久,云晚意吐出一句。
聲音干澀,有幾分不忍。
常景棣將她拉入懷中,輕聲道:“你若不想見,這件事我幫你處理。”
云晚意額頭抵在他的胸前,悶聲道:“我很矛盾,相見她,又害怕見她。”
“我怕她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怕她會摧毀我心中那僅存的念想……”
常景棣如何不清楚,所以殺伐果斷的他才會猶豫。
“不管如何,我都在,和你一起面對。”常景棣撫摸著她的后背,無關情欲,只有關切。
云晚意嗅著他身上干凈的雪松香味,逐漸打定主意:“我還是想見她一面,她現在在哪兒?”
“錦繡閣。”常景棣解釋道:“不止我們在找連玨,我發現還有另外的勢力在尋她,只能安置在錦繡閣,讓琳瑯先看著。”
云晚意嗯了一聲,閉上眼道:“王爺安排吧,明日回城,見她一次。”
“好。”常景棣手臂收緊了些許:“我陪你一起。”
這一夜,云晚意睡得并不踏實。
亂七八糟的夢緊緊纏繞著她,仿佛回到的那些難熬的日子。
常景棣迷迷糊糊間,察覺懷中的人在哭泣,趕緊輕聲安撫:“晚意,我在,我在這兒,別害怕。”
云晚意并未醒來,只在無意識間,把他摟得更緊了。
宛如溺水的人,抓住唯一能救命的浮木。
天剛亮,云晚意就醒了。
常景棣還在沉睡,她沒有動,回想著昨兒的夢。
并非好夢。
只愿,不會變作真實的事!
常景棣也沒睡多久,兩人洗漱吃了早膳,動身回上城。
來時的馬車送熙然郡主和余清鴻回去了,常景棣和云晚意還是只能共乘,騎著踏雪尋梅。
路上,兩人都默契的沒有開口。
遠離上城兩日,仿佛遠離的旋渦中心,享受片刻寧靜。
這一回去,又得面對波詭云涌,面對種種算計,還有那些逃不開的宿命!
入城后,兩人在德善堂喬裝,從后院秘密去了錦繡閣。
琳瑯瞧見兩人的打扮,也能猜到他們二人的目的。
琳瑯掌燈引著他們去地下暗室,邊走邊解釋道:“并非我要苛待,實在是這地下暗室,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畢竟連夫人的身份太過特殊,一旦被人察覺,牽連太大。”
云晚意和常景棣并排而行,越是往下,手越是無意識的收緊。
察覺到她的情緒,常景棣空出的手摟著她額肩膀:“沒事,不管什么結果,都有我在。”
地下精心打理過,并沒有潮濕和陰冷。
終于,走到了那扇緊閉的門前。
“就到這吧。”常景棣叫住琳瑯:“你先上去,本王和王妃一起。”
“王爺。”琳瑯猶豫了一瞬,不知道怎么開口:“有些危險。”
“本王會護著王妃。”常景棣蹙眉:“你先回去。”
琳瑯這才將燈籠和暗門的鑰匙交給常景棣。
常景棣把鑰匙遞給了云晚意:“如何選擇,都隨你。”
“都到這兒了。”云晚意面上帶著苦笑:“還有什么是不能面對的呢?”
鑰匙緩緩轉動,隨著“吱呀”一聲,門開了。
云晚意深吸一口氣,直接把門推開。
暗室內的燭光很明亮,云晚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人。
那人聞聲回頭。
和云晚意四目相對,兩人都沒開口,面上卻帶著同樣的震驚。
太像了。
不管是美艷濃顏,還是精致的五官,亦或者與眾不同的深邃眉眼。
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不需要滴血認親,也不需要再問什么確認。
不同的是,一個年輕正盛,一個年老色衰。
誰都能看出,她們絕對是母女。
連玨率先反應過來,從椅子上緩緩站起來,震驚又難以置信:“你,你是?!”
相比之下,云晚意則鎮定許多。
只是,聲音有些顫抖:“你是……連玨?”
連玨也猜到了她的身份:“晚意?!”
畢竟連玨這一輩子,就生過一個女兒,就是云晚意。
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是她取的。
當初連玨一把火設計自己的慘死,想在臨走前去看一眼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
在發現蘇錦寶貝的女孩兒并非她所生后,輾轉尋到了三峰村。
那時候,連玨自身難保,只能忍痛舍棄云晚意。
但,她耍了點手段,讓韓文秀給襁褓中的無辜孩子,取名云晚意。
坐等天色晚意濃,醉后星辰乘風起。
兩人確定彼此的身份,氣氛卻更是凝重,沒人再開口說什么。
云晚意打量著連玨,除了震驚,還有不解。
連玨看上去比她的實際年齡老很多,皮膚暗黃粗糙,年華不在,臉上溝溝壑壑,兩鬢幾乎全白。
怎么看,都是滄桑。
來錦繡閣后該是換過衣裳,華美精致的衣裳穿在身上,卻遮掩不住她身軀的佝僂。
再者,瘦的可憐,堪堪是皮包骨。
從這幅樣子也能想到她這些年,肯定不好過。
見到連玨之前,云晚意一直以為,她作為百里氏后人,定和玉夫人一樣,有人伺候,身嬌肉貴。
想象和現實,果然有差距。
連玨也在暗暗打量云晚意。
云晚意這張臉,和自己年輕時太像了,只是,她眉目間多了些云恒益的影子。
想到云恒益,連玨的臉猛然一沉。
這個負心漢人渣,簡直罪該萬死!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頓住。
“你先說。”云晚意蹙著眉,對連玨沒有任何感情。
連玨嘆了一聲,滿是無奈:“這些年,你過的好不好?”
云晚意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夾雜著譏諷:“你不是知道嗎?”
剛才在重逢的情緒中,沒有去細想連玨的話。
如今看來,那一聲“晚意”,足以證明連玨對她的事都很了解。
畢竟這個名字,是韓文秀和云年富所取。
他們夫婦兩個大字不識,兒子不是叫大志就是叫大氣,還有個云大福。
又怎么可能給她這個養女,取如此詩情畫意的名字?
想到這,云晚意冷笑質問:“你早就知道,我被掉包去了鄉下?”
連玨一頓,囁嚅著別開臉:“你去鄉下,未必不是好事,蘇錦恨我入骨,若你在她身邊……”
“哼。”云晚意直接打斷,道:“云年富和韓文秀幾乎將我磋磨致死,若非遇到好人搭救,我早就成了白骨,何為好?”
連玨身子一顫,更是不敢再看云晚意:“那時候的我,也是身不由己,我連自身都保不住,怎么可能護得住一個嬰兒?”
“晚意,你別怪我……”
云晚意深吸一口氣,忍著酸澀:“你既然清楚我的取向,為何不再看我一次?”
“我……有苦衷的。”連玨終于抬頭,眼眶微紅,磕磕巴巴道:“我不清楚你知曉了多少事。”
“但,不管你知與不知,千萬別參合進關于我的任何事中……”
“你以為我想?”云晚意心中的酸澀淡去,被煩躁所替代:“你有身不由己,我亦是如此。”
“玉夫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連玨聞言大驚,瘦的突出的眼瞪的老大:“什么,玉和去找你了?!”
“玉和?”云晚意盯著連玨的反應,試探著道:“終于知道她的名字了,我們查了這么久。”
連玨沒顧得上別的,快步朝云晚意走了幾步,又堪堪停下,連聲發問:“玉和找你做什么?”
“她說了什么,你,你又知道了多少?”
云晚意看出她的緊張,瞇著眼道:“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和云恒益不止我一個孩子,還有云懷瑾云懷瑜和云懷書三兄弟,云懷瑜已經死在了玉樓血池中。”
“如今云懷書又被玉夫人誆走了,只怕兇多吉少,你難道不想法子搭救一番?”
連玨身子又是一顫,嘴唇哆嗦著:“玉和,她真要做到這一步嗎?!”
云晚意觀察著她的表情,常景棣也在觀察她的反應。
見狀,常景棣俯身在云晚意耳邊,小聲道:“看上去不像是裝的。”
“忘了琳瑯怎么說的,要小心些。”云晚意冷笑道:“在玉夫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云恒益和蘇家都尋不到,她可不是看上去這么柔弱。”
連玨沉著眉眼,死咬著嘴唇,似乎在極力的克制著,又像是在下決心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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