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曇曜。
山雨瓢潑，蒸發出滾滾霧氣。
幾乎沒人會來到這種地方，這是一座“休眠火山”，但誰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迎來下一次的爆發……
關于“神眷之子”的事情，亞當的預言，以及源之塔的云鏡計劃，白袖已經從顧慎那邊得知了。
此刻，他將背上的籮筐輕輕摘了下來。
白袖掀開蓋在籮筐上的棉布，看著那個神情比自己還要平靜的嬰兒，又看了看那個神情惘然，全然不知道為何來到此地的小姑娘……
“所以，”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半是詢問，半是自語：“你們哪位，誰是‘神眷之子’？”
小滿滿臉茫然。
至于籮筐里的孩子……更不可能開口回答。
白袖問完之后，曇曜山腳之下一片寂靜，長久都沒有回音。
他知道不會有回應。
但他心底大概已經有了答案。
白袖望向小滿，輕聲問道：“看到這地方，沒什么想說的嗎？”
“我……”
“需要說些什么嗎……”
小滿緩了過來，她看了看四周的山巖，又看了看高處令人壓抑的黑色山灰，想了很久，認真說道：“這里真是個鬼地方，我們要待到什么時候？”
“……”
白袖啞然沉默了兩秒。
他柔聲道：“等等。”
山雨在空中翻飛。
說完這句話后，白袖便不再說話了，他很有耐心地等待，就站在曇曜山腳之下，【雷界行者】則是逆著大雨漂浮升上高空，匿在云端之上，俯瞰著遠方大地。
小滿抿起嘴唇，她感覺……
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在流淌。
是鮮血。
人體內的鮮血，時時刻刻都在流淌，可是能夠清晰感受到體內的“流動”……是另外一回事，她不僅感受地十分清楚，而且還有一種鮮血隨時要沖出肌膚的“錯覺”。
冰涼的手腳，變得滾燙。
她低下頭來，整座火山地面似乎都在震顫，這股震顫十分微弱，像是有一枚心臟在地底鼓蕩，不斷傳來轟鳴，一次又一次，大地的脈動仿佛與她的雙腳連接。
每一次的“心臟跳動”，都讓她感到熱血沸騰。
“嗖——”
一道撕裂長空的尖銳刺響，在小滿頭頂響起，她抬起頭來，看到一只巨大的黑鳥展開雙翼，在疾風驟雨之中狂掠，最終撞向了那籠罩天幕的陰翳山灰之中。
“嗖嗖嗖！”
雷霆閃逝，天幕之上，掠過了不止一道的身影。
那是一只又一只的巨鳥。
在電閃雷鳴之中避閃，搏擊穹宇，劃出一條筆直長線，它們的終點就是“曇曜”，無論風雨多大，雷霆多么駭人，它們的速度沒有絲毫停頓——直至撞入山灰之中。
地面在震顫。
小滿這才意識到，腳底的脈動，并不是心臟跳動……這座休眠火山的地底當然不可能真的埋著一枚心臟，劇烈的震顫是因為遠方有“獸潮”正在奔襲。
【雷界行者】高坐云端，俯瞰遠方。
白袖平靜地看著籮筐中的嬰兒，嬰兒也平靜看著他，二者的眼神就這么對視……
白袖的眼瞳，逐漸被雷光填滿。
他想要看清這個孩子的靈魂。
但……
最終的結果，是一片空無。
他看不到，亦或者說……看不穿。
或許是因為【雷界行者】在精神系上的運用并非強項，又或許是因為他的實力不夠強大，再或許……
不管有多少或許。
這是白袖此生第一次，直視一個未覺醒者的靈魂失敗。
他只看到一片空白。
魂靈空白，這看上去像是命運女神對他開的一個玩笑。
只不過此刻籮筐里的嬰兒沒有笑，否則真的很應景。
“可以走了嗎？”
小滿深深吐出一口氣，她揉搓著面頰，感覺自己此刻吐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不舒服么？”
白袖語氣溫柔，道：“還要再等等。”
他抬起頭來。
【雷界行者】的視野，擴散開來。
此時此刻，他位于云端最高點，垂視虛假天幕籠罩之下的整片人間。
……
……
“你在笑什么？”
朱雀盯住眼前燃燒圣光的黑袍男人。
“沒什么。”
顧慎道：“我只是在想，你應該真的很恨我，為了殺我，竟然選擇拆解源之塔的【空域】結界，取回那枚‘南離位牌’。”
朱雀心底咯噔一聲。
是了，不知為何，自己十分憎惡眼前的家伙。
或許是因為參悟“離火”第二道領域的緣故，自己近些日子殺意時常沸騰，總是滿含戾氣。
可這次實在古怪。
明明連面都沒見到，只是在街巷里看破了一些出手痕跡。
為何自己心中會涌出如此奇怪的憎怒？
“嗡——”
【深海】的警報聲音，在每一位執法者的腦海之中響起。
“警報！警報！”
“災難命名：獸潮。”
“危險定義等級：A級。”
“預計抵達時間：倒計時44分鐘18秒。”
警報響起的那一刻，朱雀神使瞳孔驟然收縮，他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黑袍男人，此刻他終于明白了對方的笑意究竟為何。
【深海】給出了【天眼】捕捉到的獸潮畫面。
在大雨之中。
那原先已經歸于寂靜的長林，被踐踏破壞，大量猛獸涌出，而這一次……是從東窟方向涌來的！
倒計時刷新地很快——
這些猛獸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正在不斷加速。
“倒計時39分鐘07秒。”
“倒計時34分鐘03秒。”
山嶺開始震顫，明顯的震感，就連顧慎和朱雀都能感受到。
“兩個選擇——”
顧慎微笑開口，說道：“一，你試著殺我，看看最后你是成功殺掉我，還是被我殺掉……至于【深海】的警示，其實沒那么重要。把那該死的獸潮忘掉就好了，就如同你的‘火種之夢’，反正你也沒什么可能成為‘酒之火種’的新主。不如來試試能不能殺了我。”
“二……”
未等他話音落地——
朱雀便沖了過來。
“轟！”
南離煉獄迸發出滔天怒焰，兩人在一瞬間對斬近百下，顧慎緊攥【真理】，他不退反進，與朱雀撞在一起，【真理】所化的光劍，在一瞬間劈砍出無數熾影！
朱雀強硬，顧慎更強硬！
朱雀的【離火】領域，在這次對攻之中被顧慎完全扛住。
最終兩人重新分開。
顧慎以一擊十字交斬，撕裂朱雀的胸甲紅火，同時被拍中一掌，整個人再次撞到“煉獄火墻”之上，付出了靈魂被短暫灼燒的痛苦。
他緩緩擦拭鬼面血漬，繼續笑道：“二，現在就撤掉‘南離煉獄’，眼睜睜看我離開，只有這樣，你才有機會趕回‘E7區’將功補過……”
朱雀雙眸猩紅。
他的心海之中，不止一道消息。
除了【深海】發布的警報，還有其他神使傳來的訊息！
“獸潮來襲——”
“速回E7區，重新結界。”
他的殺意前所未有的強盛，已然滔天，可胸前傳來的陣痛卻讓他清醒，理智……
這不是一場能夠“速戰速決”的戰斗。
朱雀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他想從那張雪白光焰燃燒的黑袍之下，看到這人的真正面容……
怒火繚繞，殺意翻涌！
“哦，我忘了還有第三種辦法。”
顧慎戲謔笑道：“那就是和我一起站在這里耗時間，不過等獸潮踏碎東窟高墻，你的‘朱雀神使之位’，或許就該易主了。”
“你……”
朱雀再度失去理智。
南離煉獄之中，兩道身影再次對撞，顧慎一劍刺穿他的胸甲，同時自己被離火拍中，心海瘋狂燃燒，兩人的對攻都極度暴力，朱雀渾然不覺疼痛，而顧慎則是有“生機之火”修補外傷，就這么進入了瘋狂廝殺的階段……
朱雀恨不得把眼前男人生撕活吞！
只是！
他奈何不得！
這人打法極其強硬，而且皮糙肉厚，精神和肉身的防御都堪稱完美！
自己的“離火煉獄”，灼燒靈魂，他扛了只是悶哼一聲！
換做其他四階，最多挨兩下，就心海燃盡，暴斃身亡！
可這家伙，硬生生挨了十幾下……
除了悶哼，就沒什么其他動靜了！
至于對攻傷勢，這個黑袍人應該是得到了光明城的什么祈福，受到的那些皮外傷，都會迅速回復……把獸潮倒計時的壓迫算上，這就是朱雀修行以來打過最惡心的一場戰斗，他甚至一度懷疑，這個家伙就是新任光明賜福之子蘇葉！
顧慎氣定神閑，絲毫不慌。
精神方面，有“凈土”支撐，離火灼燒的確會帶來劇痛，可他能忍，這些痛苦不算什么。
肉身方面，他有“生機之火”后援，這兩道領域雖然還未修至平衡，但結合起來，已經效果顯著。
他的策略很簡單，就是要把戰斗拖入“漫長角力”的消耗階段！
就這么一直打下去！
他能耗得起！
朱雀……耗不起！
連續數次的強攻，朱雀神使都以失敗告終，縱然殺意滔天，他也認清了現狀。
自己沒法短時間重傷這個棘手的黑袍人。
他胸前的“離火圣甲”已經被顧慎刺穿。
再打下去。
自己精神無法集中，局勢可能會迎來反轉。
“你等著……”
朱雀睚眥欲裂，甩出狠話：“我必殺你！我必殺你！！！”
獸潮倒計時已經所剩無幾，云虎玄龜的緊急催促，已經傳來了數次。
此刻容不得他再打下去了。
他必須即刻動身趕往“E7區”。
滾滾離火對準顧慎發動了最后一擊……這其實是“虛張聲勢”的一招，顧慎輕松接下。
至此，南離煉獄解除——
熱浪翻滾，無數濃煙之中，朱雀神使拽著巨大妖鳥的翎羽騰空而去。
“我必殺你！”
朱雀的聲音還回蕩在群山驟雨之中。
顧慎冷笑一聲，他終于等到了朱雀的放棄。
此刻，輪到他出手了！
顧慎動用【真理】，將其幻化成【熄燭】。
張弓搭弦，無弦無箭。
顧慎拉弓成滿月，對準遠方夜幕中火紅色的鳥和人。
“朱雀——”
他的精神之音，猶如黃鐘大呂，滾滾震出數里。
“我送你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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