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知……？”景玹驚疑不定地看著趙宗郢。
趙宗郢沒有馬上回答，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又嫌茶水涼了，將茶杯放下，抬眼看向景玹。
他不答反問：“你為何肯定你要尋的是一個肥胖之人？”
“這是我家陛下……”
“親口所說？”趙宗郢截住了景玹的話，他臉上露出一絲玩味，“女大十八變，他離家多日，不知女兒的變化亦是情有可原。”
“女大十八變……”景玹喃喃了一句，他腦中已開始了頭腦風暴，迅速將之前所獲得的訊息整合。
只是幾息，他霍地起身，有些失態地看著趙宗郢。
“神女她竟是……”景玹剩下的話堵在了嗓子眼里，沒能說出來。
一葉障目！！
他自詡聰明，可皇女就在眼前，他竟然沒有認出來。
不過到底是能在如此年紀當上一朝宰相之人，景玹很快就鎮定下來，他撩開衣袍下擺重新坐下，朝趙宗郢行了個書生之禮：“是景某失態了，叫殿下笑話。”
如果不是眼前這家伙上輩子覬覦過自家娘子，趙宗郢是會欣賞景玹的。
不管是不是裝出來的，不到而立之年能有如此從容的氣度已是難得。
“景某有一事不解，殿下為何要將神女的真實身份告知景某，殿下難道就不怕我們把神女請回齊朝嗎？”景玹直白地問道。
趙宗郢毫不在意地笑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突然轉移了話題：“南澇北旱，聽聞北齊不少莊稼顆粒無收，有錢都買不到糧食，百姓餓得只能啃食樹皮為生。”
景玹神色微變，警覺地看著趙宗郢，但嘴上卻很淡定地說道：“殿下消息落后了，莊稼雖然顆粒無收，但百姓倒不至于要去啃食樹皮，我齊朝出了兩種新的糧食作物，不說能叫人人飽肚，至少不會出現餓死之人。”
“紅薯和土豆在旱地亦可種植，收成時間比稻谷短，能當主食飽腹，稱之為神賜之物也不為過。”趙宗郢悠悠說道。
景玹神色一震，這南朝的太子殿下竟連這個也知道，真是深不可測！
趙宗郢淡淡地掃了眼景玹，繼續往下說：“七月，神女發現了紅薯和土豆，并在北地將之推廣種植，你北朝百姓賴以生存的這種糧食正是出自我大昭境內。”
景玹微張唇，一臉錯愕，再深的城府也兜不住此刻的驚赫。
“景大人可是在疑惑，我大昭種植的糧食為何會流入北朝境內，若從兩朝對立關系去看，我大昭糧食的確不該救濟你北朝之人，但北朝的百姓亦是神女的百姓，她發現的糧食理該按照她的意愿去利及天下。”
趙宗郢難得說這么多話，說得有些口干，便招呼侍從進來沏熱茶，又叫人鋪紙墨，寫下了兩句話。
“拿給景大人看看。”趙宗郢示意隨侍。
隨侍恭敬地拿起宣紙，遞給景玹。
景玹一眼，目光就離不開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好！好！好！”作為讀書人出身的景玹讀出這句話時不由得拍案叫絕。
他眼睛錚亮地看著趙宗郢，由衷欽佩道：“想不到殿下心中有如此抱負，景玹實在佩服！”
“這可不是我的抱負。”
“嗯？”
趙宗郢捏起茶盞輕輕轉動，看著清茶在茶盞壁上轉悠，留下淺淺水漬，等茶盞里冒出的熱氣少了些后，他飲盡茶盞里的茶，放下茶盞。
“這話出自于我家娘子。”趙宗郢看著景玹，語氣平靜，卻莫名透著幾分驕傲。
景玹一怔，“真乃天命皇女……”
有著如此遠大崇高的抱負，也難怪那么年輕就掌握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這樣的皇女不正是老天命定來解救天下黎民的嗎！
過了好一會兒，景玹才從這四句說出口就讓人振聾發聵的名句里緩過神來，也終于反應了過來。
這大昭太子今日與他說這么多，不僅將神女真實身份告訴他，還繞著彎子讓他認可神女，怕是所圖不小。
“殿下想要幾座城池？”景玹眼神篤定地看著趙宗郢。
趙宗郢笑了，漫不經心地反問：“你覺得，你們皇女值幾座城池？”
景玹神色微沉，“殿下拿神女來做交易，就不怕神女知道與你離心？”
“是你先提出來的。”趙宗郢唇角微勾。
景玹無言以對。
“景大人，你眼界還是小了些，倘若今日坐在這里的人是你家女王，憑她的格局，就不會問出我想要‘幾座城池’這樣膚淺世俗的話。”趙宗郢逮著機會就把景玹給貶低幾句。
景玹嘴唇微動，卻還是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這個時候不管說什么他都會落入下風，誰叫皇女還在對方手上。
“景大人，你當初讀書考官為的是什么？”趙宗郢突然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景玹愣了下，“神女所說的那四句便是我的初心。”
“你北朝與我大昭交戰多年，雙方死傷無數，想要天下平，就得天下合，這一點想必也不用我多說。”
“原來太子殿下是想攜皇女以令齊朝，”景玹神色沉凝，“那殿下要失望了，縱然神女乃天命皇女，可齊朝百官并不知皇女存在，不會受此脅迫。”
“天下可不是百官的。”趙宗郢語氣里帶著運籌帷幄的淡定。
他從袖中拿出了一封早已準備好的信，遞給景玹。
“把它交給月夙女王，她自有決斷。”
景玹回到使館，猶豫再三，打開了信封，看了里面的內容后，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瘋了！
大昭太子定然瘋了！
他竟然想合并兩朝，拱神女為皇。
高高在上的大昭太子竟然甘于屈居人下。
如果大昭太子沒瘋，那這一定是陰謀，若女王真同意了這樣匪夷所思的提議……
不，女王肯定不會同意的。
景玹思緒翻轉了許久，才將信塞回沒有上蠟封的信封里，吹響短笛招來青鷹，將信封放入了青鷹爪子上綁著的竹筒里，放飛了青鷹。
不管女王同不同意大昭太子的妄想，至少也算是讓女王知道了皇女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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