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都督請留步 > 第530章 百鬼夜行
  建康所在的寬闊江面上,有一座四層高的大樓船游弋其間,周圍不少小船拱衛著,一看就是封鎖此地江面的船隊核心。

  這艘大樓船的船艙內,以韋暗為首的韋氏子弟數人,正在向匆忙趕來的劉益守匯報軍情。

  “吳王殿下,江北亦是有世家豪強的人馬,準備白衣輕舟渡江,然后控制建康外城。他們雖然武備不修,可人數卻不少。

  末將只是假意答應接應這些人渡江,他們卻并未告知渡江的位置與具體時間。”

  韋暗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這一招吃完原告吃被告,可謂是雙倍的快樂。

  明面上答應那些世家之人,今夜會將水軍布置在建康城以北的江面上,掩護他們渡江,防止劉益守的嫡系部隊增援建康。

  但實際上,卻把這些部署告知劉益守,然后這支水軍搖身一變,從參與叛亂的亂軍,變成了積極主動的勤王軍。

  劉益守亦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當然了,如果這次南朝某些世家豪強的反撲劉益守毫無察覺,一點準備也沒有,那么韋氏會如何選擇,就很難說了。

  沒有發生,劉益守也無法用計謀來考驗人心,畢竟背刺這種事情,從來都是論跡不論心的。

  “做得好,韋氏滿門忠烈,勤王討賊正當其時。待此次風波平息,本王自當上表天子,為韋氏請功。”

  劉益守微微點頭正色說道。既然是做局,那就不要想著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要適當的分一點蛋糕出來給其他人,順便把他們拉下水。

  在劉益守的計劃當中,沒有韋氏自然是問題不大,但把他們拉進來,有利于分化南朝的世家豪強,使得他們將來無法集中力量搞事情。

  既然是玩政治,當然要把自己這邊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敵人那邊的人搞得少少的,再痛下殺手嘛。

  這次除了團結大多數,包括羊侃、韋暗等軍頭勢力外,劉益守還玩了一波“鄭伯克段”和“后發制人”。

  那幫不知死活的南朝世家要是此番不積極跳出來,劉益守還真是不太方便直接將他們給收拾了。

  哪怕是排除異己,也要做得高明點嘛,不能說讓外人一看就覺得你這是紅果果的想篡位。你無緣無故的今天殺這個世家,明天打那個豪強,吃相太難看了,也會得勢不得利。

  果不其然,聽到劉益守這句話,一眾韋氏子弟這才露出微笑,緊繃的面色松弛下來。他們已然明白自家已經在這場風波當中順利上岸,不會被秋后算賬了。

  剩下的,那就看這支游弋在江面上的船隊,可以抓多少“亂軍”了。

  眾人在船艙內安坐下來,韋暗有些擔憂的說道:“吳王殿下,其實您到江面上的水軍里來雖然選擇更多些,既可以去江北召集部曲,亦是可以去采石調兵遣將。然而,如此一來,臺城空虛無人指揮,這個破綻,恐被奸人所用啊。”

  既然已經入局并站隊,韋暗也不得不橫下心來為劉益守出謀劃策想辦法,現在兩邊是同一戰線的。

  “無妨的,臺城那邊,本王已有安排了。”

  劉益守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說道,他不相信羊侃會拒絕他開出來的價碼。

  雖然,羊姜最終是屬于投懷送抱的類型,但羊侃卻一直認為,是當初他走投無路之時,女兒站出來鋪路,才讓他能順利到建康。

  劉益守開的那個價碼,哪怕是畫餅,卻也點到了羊侃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相比較之下,幫助那些腐朽無能的南朝世家,才是投入極大,風險極大,且收益不能得到保證。

  一句話概括,就是那種交易性價比極低!羊侃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接受。

  其實這樣的事情看似不能理解,但想想當事人數百年來的“彪炳戰績”,倒也不足為奇了。

  那些南朝世家們,已經沉醉于這數百年來蠅營狗茍的扭曲游戲規則之中,以為從前的規則現在依然管用。他們被內心固有的傲慢給蒙蔽了雙眼,還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

  哪怕是歷史上侯景將屠刀放在這些人脖子上的時候,他們都還要反問一句:你為何要殺我們,我們又沒有惹到你。

  這些人自東晉開始,就不斷的背刺,搞平衡,拖后腿,然后瘋狂擺爛,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面作威作福。

  沒有最爛,只有更爛。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一代一代的玩著背刺游戲。

  他們寄生在國家上,躲在明面上的皇族宗室背后,搞風搞雨,小家優先國家,做事毫無底線。

  桓溫北伐的時候,他們在后面拖桓溫的后腿。

  謝玄北伐的時候,他們在后面拖謝玄的后腿。

  劉裕北伐的時候,要不是有劉穆之,他們在后方只怕會群魔亂舞歇不下來。

  歷來南朝的政局,稍有集權加強,這些世家門閥就會跳出來作妖。

  很多看似君主猜忌逼反領兵大將,自毀長城的事件,背后都脫離不了這些人的幕后黑手。

  也就只有蕭衍,對這些世家豪強們太好,將他們喂得腦滿腸肥,所以這些人不怎么作妖,但國家也廢了。

  “如此便好,若是天子有事,朝堂內外又是一番動蕩。”

  韋暗意有所指的說道。

  看到他欲言又止,劉益守好奇問道:“韋將軍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訴本王么?”

  韋暗環顧左右,輕輕擺了擺手。

  斛律羨和其他韋氏子弟都出了船艙。

  韋暗壓低聲音對劉益守說道:“丹陽王(蕭詧)近期似有異動,他前幾日派人提醒我,若是有人要行不軌之事,切不可與之同流合污,僅僅口述,沒有留下任何東西證實。

  吳王姑且聽之。”

  聽到這話,劉益守微微點頭,已經明白了韋暗的意思。

  很多話不用說得太明白,蕭詧是這樣,韋暗也是這樣。比如說一個婦人想跟陳元康這類漢子偷情,她必然會派人告知:我夫君今日不在家中。

  而不是煞風景的說:我想跟你上床。

  聞弦歌而知雅意,蕭詧想表達的意思,已經算是很露骨了。他鐵定跟某些人有勾結,卻是想吃魚又怕魚刺多,卡到了喉嚨。

  正在這時,一個韋氏子弟進來對韋暗拱手說道:“叔父,抓到一船江北過來的白衣,船艙底下有兵刃!”

  “將人控制起來,聽候發落。繼續在江面上搜尋。”

  韋暗沉穩下令道。

  “喏!”

  那名韋氏子弟出去后,他這才對劉益守拱手行禮,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笑容說道:“吳王殿下,一切如計劃所指,沒有半點意外。”

  堡壘一般都是從內部攻破的,那些世家大族的計劃,從一開始就被韋暗和羊侃攪亂了,后面的只看能不能止損而已。

  其實那些人想得也不算很差,他們只是讓韋暗的水軍橫江攔住劉益守的嫡系部隊過江,再讓羊侃的臺城禁軍變成瞎子聾子,對他們在建康城內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反應。

  至于其他的,都是由各家的私軍家奴來做。若是劉益守完全沒準備,韋暗與羊侃也完全保持“中立”,那么說不定還真能讓這幫人搞出什么事情來。

  可惜,造反這樣的事情,向來都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的,更別提韋暗與羊侃這兩家當中,那幫人連一家都搞不定,這戲還怎么唱下去?

  “身為天子的弟弟,丹陽王心里有想法很正常的。”

  劉益守冷笑一聲,韋暗沒有接話,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接,總不能說蕭詧這廝想太多吧?

  “若是有人在建康外城刻意破壞,那就不太妙了,對吳王的威信也是一個打擊。”

  韋暗不動聲色的問道,似乎在試探劉益守到底有什么后手,不過他說得也沒錯。劉益守如今全盤掌控,扼守江面與臺城兩個要點,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但世人希望看到的,卻不是劉益守只拿個及格分。要樹立威信,劉益守不是要狼狽的拆東墻補西墻一樣勉強應付,而是要大勝,要橫掃,要利用這個機會,將反對他并不開眼出手的人連根拔起!

  要是做不到這一點,呵呵,不但不會樹立威望,反而會被人看出自己的虛弱。

  “半個月前,吳明徹就帶著彭城那邊的精兵一路走河道,折返到了廣陵修整。今夜他們已經在京口登陸,并星夜兼程的趕往建康。

  我身邊那支白袍舊部為骨干的精兵,被抽掉走,只是障眼法,他們已經集中到了建康東南的江寧,現在相信已經入城了。我麾下已經有人(陳元康)安排好了。

  等天亮以后,就可以去建康城內的那些豪門大戶去轉一轉了,相信他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劉益守一副無所謂的語氣,卻是讓韋暗心中震驚。

  近期調離建康的部曲很多,來來回回的看得人眼花繚亂。眾人只是注意到劉益守身邊的嫡系越來越少,建康城內非禁軍的部曲越來越少。

  卻不知道這些軍隊又輾轉去了哪里,又有什么地方的軍隊星夜兼程的趕來建康“勤王”。

  如果世家豪強真有這樣運籌帷幄的能力,那他們也談不上腐朽了。

  如果他們真有這樣一切盡在掌控的本事,又何苦被侯景把屠刀架在脖子上?

  韋暗或許對那些人還有三分忌憚,但兩世為人的劉益守,卻很清楚那幫冢中枯骨的尿性。

  “吳王神機妙算,已經籌謀好了,倒是顯得在下多此一問了。”

  韋暗拱手行了一禮說道。

  “無妨的,因為擔心那幫人狗急跳墻對韋氏不利,本王特意讓麾下勐將彭樂帶一萬精兵埋伏在合肥附近水路要道上,確保合肥城的安全。

  現在看到韋氏水軍勇勐善戰,器械精良,合肥城定然是安然無恙,倒是本王操了些閑心。

  待天亮之后,本王便讓斥候前去傳令,讓彭將軍帶兵前往彭城公干,以免韋氏一眾子弟和家卷們誤會了。”

  劉益守不以為意的說道,臉上的笑容非常隨意。

  “如此,在下替全體韋氏子弟謝過吳王的關照。”

  韋暗雙手攏袖對著劉益守深深一拜行了個大禮,異常恭敬。

  “應該的,應該的,國家不會虧待忠臣,本王亦是不會。”

  劉益守連忙客氣的將他扶住。

  ……

  “山上的宅院是空的啊,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給我搜,一個時辰前還有人的,怎么可能走這么干凈!雞鳴山就這么大,給我里里外外的都搜一遍,一只老鼠都不要放過!”

  “真的沒有啊,會不會從玄武湖走水路跑了?”

  “那樣更好,江面上有人等著抓他呢!”

  “里里外外都搜過了,山上都搜過了,現在要怎么辦?”

  “去臺城吧,那里有不少劉益守的親信,天子也在那邊!”

  類似的聲音在火光中若隱若現。深夜的雞鳴山,迎來了一大群不速之客。

  這些人把劉益守的吳王府邸搜過一遍,順便把能帶走的財物都帶走后,又漫山遍野的搜山,隨即一無所獲,什么有用的東西也沒找到。

  根據預桉,他們應該在這里遭遇劉益守的衛隊,然后一番激戰后,將劉益守本人抓捕。

  但是好像第一步就出了問題,雞鳴山上的吳王府,不僅沒有劉益守,就連劉益守的部曲乃至家奴,都一個不剩的跑路了。

  不過這好像也在當初計劃的考慮之中。根據“第二方案”,一擊不中,這些人就應該轉而行進到臺城的西面,然而通過西門進入到臺城內部。

  一番行進到位后,眾人眼中臺城西面城門全部大開,一個守衛都沒有。那黑洞洞的城門,像是吞噬人命的怪獸張開了嘴巴,令人心里發毛。

  今夜放手一搏,哪怕沒有羊侃策應,他們在臺城內的內應,也會在關鍵時刻打開城門!

  那些世家豪強們跟羊侃談的條件確實不虛,但他們根本就沒打算真的兌現。

  就算羊侃答應了放棄臺城的防守,也不太可能成為最后得勢的人。

  相反,由于到時候一片混亂,羊侃反而會死于禁軍中的內應之手!或者成為弒君的替罪羊。

  五個郡的條件確實很好,可若是羊侃死于亂軍之中,或者“參與謀逆”,那這些世家大戶們就不算是違反承諾了。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兌現。

  事實上,羊侃雖然是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可他們的底牌卻并不是羊侃,而是……離建康遲尺之遙,蕭歡的異母弟,丹陽王蕭詧!

  此番進攻臺城的,可不僅是那些搜山的人,建康城內幾乎數得上號的大戶都派人參與了其中,算得上傾巢出動了。

  漆黑的夜里,建康城內一座又一座巍峨森嚴的府邸大門洞開,一隊又一隊身著白衣,手持長矛或刀盾,卻不穿盔甲的隊伍,朝著臺城方向匯聚而來。

  那架勢仿佛百鬼夜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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