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地煞七十二變 > 第二十八章 山雨見荒村
    “埋伏?!”

    李長安當下一驚,莫不是老僧出爾反爾!

    可隨他即便意識到是自己想多了,這尖嘯聲持續太長了,分明是遠遠射過來的,到了自己身邊也就是強弩之末。與其說是襲擊,倒不如說是打聲招呼。

    李長安輕抬劍鞘,破空而來的物件就被彈開,正落在大青驢的頂門上。

    他定眼瞧去,一撮帶旋的鬃毛上擱著一顆……鐵珠子?

    唉!腦瓜子疼。

    他一轉眼,一匹神俊的獅子驄從道旁邁步而出,馬背上笑吟吟倚著個……嗯,姑且喚作少年郎吧。

    “道士,聽說你要去綦縣?”

    獅子驄邁著小碎步靠了近來,馬背上除了飛飛,還有一大包行囊,壓得這匹駿馬步履都有些沉重。

    怎么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李長安心里有些不妙,只是敷衍著點點頭。

    “我也要去綦縣。”飛飛有些出神,雙眼凝視著前方的虛空,“父親還是不肯承認我,總說我本事太小,經驗太少。我這次去綦縣,就是為了那“織女娘娘”手上的仙梭……”

    話說到一半,李長安卻越聽越不是味道,他急匆匆一抬手。

    “既然如此,就祝郎君馬到功成,咱們就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再見”兩字出口,李長安早已騎驢跑出了百余步。他回身看去,飛飛還駐馬在原地。

    他才松口氣,忽的,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獅子驄鬃發飛揚,幾息之后,已和大青驢并駕齊驅。

    “唉。”李長安敲了記驢腦袋,“你這蠢驢咋不跑得快一點。”

    “道士是要與我賽‘馬’么?”飛飛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俯視著驢背上的李長安,“要不我再讓你幾十步?”

    “唉。”他又敲了記驢腦袋,“你這蠢驢咋不長得高一些呢?”

    “啊呃……”

    大青驢委屈得直叫喚,大眼睛撲閃撲閃瞧著自家主人,分明是在說:

    “道爺,俺只是頭驢啊!”

    ……………………

    “小郎君,你要去綦縣便去。”李長安有些無奈,“何必跟著我個野道士不放?”

    飛飛只是騎著馬默默跟著,許久之后,才開口,卻答非所問。

    “從小父親都不喜歡我學他的東西,可我偏偏喜歡,而且學得很快。有一天,父親告訴我他要退隱,而我告訴他我要當大盜,名震天下的大盜!他不許,我就偏不依,他就找了許多人,想叫我知難而退,可那些人統統不是我的對手!”

    飛飛說到這兒,昂起下巴,快驕傲成開屏的空雀。

    “直到父親手下最厲害的二叔輸給你,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找你來與我比試。那時,我沒有擔憂,只有高興,以為只要勝過你,父親就會改變心意……”飛飛轉過頭來,聲音有些低沉:“道士,我贏了么?”

    “你贏了。”李長安漫不經心點頭,他沒在乎那點兒勝負,更對土匪家的家長里短提不起興趣。

    “可父親說我勝之不武,可贏了不就是贏了么?”

    飛飛望著李長安,眼神迷蒙。

    李長安卻只是笑,并不答話。

    這反應卻有讓他氣惱起來,他猛地一揮馬鞭,一聲脆響炸在空處。李長安和大青驢沒什么反應,獅子驄反倒差點嚇得撅了蹄子。

    飛飛慌忙安撫好自己的坐騎,再看過來,李長安一副悠悠哉看戲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我們再打一次!”

    李長安依舊不回答,依舊只是笑。那笑容在飛飛眼中格外可惡。

    “鏘。”

    他拔出腰間配劍。

    “昨日,我輸……你在劍術上的確占了上風,但不過是你仗著劍比我長。這柄劍比我昨日用劍長七寸,比你的劍長三寸,這次我一定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飛飛將劍橫在身前,劍光流轉瀲滟如同秋水,確實是把難得的好劍。

    可惜,比劍又不是比丁丁,哪兒能以長短分高下。況且劍客用劍,務必以身體臂展決定劍身長度,而且要對劍的長短、重心都要了然于胸。

    這飛飛也是急暈了眼,倉促換劍,贏是不可能的,反倒會輸得更快些。

    李長安搖搖頭,懶得與他細說,催著驢子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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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天爺的臉色從來是說翻就翻。

    瓢潑的大雨沒半點兆頭,就從天而降,構成重重雨幕,將人鎖在了小小屋棚中。

    “都是你!大道不走偏要走小道!一路上連個躲雨的地兒也沒有。”

    誰讓你跟著的?現在反倒怪上我?

    李長安心里念叨一聲,把濕透的上衣脫下來。

    因飛飛死皮賴臉的跟著,李長安干脆就抄了小道,一路上盡往荒僻里走。以為讓這飛飛體會到行路的艱苦,便會乖乖熄了心思,至少也不會再跟著自個兒。

    誰知,飛飛沒改變主意,老天爺倒是來了個措手不及。

    兩人正在山道上,也找不到片瓦遮身,活活淋了半個時辰的雨,才找到這么一處茅草屋棚。

    李長安將袍子晾起來,轉過頭,飛飛背對著他縮在角落,雙手環抱似乎在輕輕發抖。而他那碩大的行囊正在一旁,卻沒有絲毫打開的意思。

    李長安對此心知肚明。

    “今晚興許要在這屋里過夜,我去尋點柴火。”

    說完,他尋到一個快要散架的蓑衣,披在身上邁入雨中。

    出門的一刻,飛飛稍稍偏過臉來,那黃色似乎淡了許多。

    …………………………

    約么半個時辰。

    雨勢轉小,天光卻又晦暗了幾分。

    李長安抱著撿來的枯枝回到小屋,剛一進門,迎接他的卻是一道雪亮的劍光!

    他急忙把枯枝全扔過去,那劍光卻只是一抖,便將枯枝盡數絞成碎截子。

    這短短一瞬間,李長安卻已長劍在手!

    他凝眉看去,飛飛換上一身清爽勁裝,也挑釁地看過來。

    “你這是干什么?”

    “我說過我們要再比一場,如今被山雨困住,不比劍還能做什么?”

    說吧,飛飛已經長劍一展,攻了上來。

    這把劍果然是把好劍,所過之處,桌、椅、墻、柱都如同熱刀切黃油,沒有半點滯澀。

    李長安連聲叫到:“停!停……當心!”

    他倒不是擔心自個兒,飛飛的劍固然是好劍,可李長安手中的劍卻也是現代鋼材鍛造的。

    他之所以略顯慌張,完全是因為小屋棚。

    這屋棚大抵是獵人或者樵戶用作山間修整的,已經遺棄多時,屋中的支撐架子多處朽爛。

    飛飛這么不管不顧亂砍一氣……

    “咔嚓……”

    在連續的響聲中,屋棚仿若醉漢,先是搖晃了兩下,便轟然倒塌!

    ………………

    飛飛頂著一腦袋碎草末,同他的獅子驄一起從屋棚的殘骸里鉆出來。

    耳邊便傳來一陣歡快的驢叫聲。

    他氣沖沖瞧過去,李長安牽著大青驢,好端端地站在樹下,身上還披著蓑衣。

    方才,房屋倒塌一刻,李長安和他的驢子,見勢不妙就沖了出去,還不忘拿走晾起的道袍。

    反觀自己……

    飛飛一把拍下頭上的草渣,舉起劍,作勢又要攻過來。

    李長安趕忙一擺手。

    “且慢。”

    他指著天邊低沉的烏云。

    “不如先找個避雨的地兒?”

    “還找個什么?”飛飛抹了把臉,手上全是雨水和草屑,“那兒不就有現成的地兒嗎?”

    飛飛抬手一指,卻是山下一個小村子。

    兩人之前尋避雨之處時,其實先看到這村子,但李長安在路口靜立片刻,便頭也不回找了這個小屋棚。

    飛飛對此頗為不滿,現在正好去那村子。

    李長安聞言,卻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那村子可沒人呢。”

    “沒人不是正好么?”飛飛莫名其妙。

    李長安瞧著他,沉吟片刻,摩挲著下巴的短須。

    “好。”

    也該叫他知道,這世道吃人的,不止強盜和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