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知道朱績心里不舒坦,卻也沒辦法。
他對朱然、朱績父子一向親近,只要能給的,他絕不吝嗇,偏偏這個要求是他無法滿足的。
當初朱然就提過,被他否決了。朱然理解他的難處,沒有再提。現在朱然去世了,朱績又提此事,而且明顯不如朱然明事理,大有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之意。
面對他,尚且如此。等他去世,儲君還能壓制得住朱績嗎?
他很擔心。
一時間,孫權憂心忡忡,連強擠出的笑容都維持不住,漸漸消失了。
烈日炎炎,蟬鳴聲聲,君臣二人沉默以對,氣氛尷尬無比。
過了一會兒,朱績拱手施禮。“陛下若無他事,臣就此告退,回去收拾一下,即日起程。”
孫權剛想點頭答應,隨即又想起一件事。
“還有一件事。”
“請陛下示下。”
“聽說魯王去過你的官署?”
朱績微怔,隨即點頭。“確有此事。”
孫權嘴角的胡須動了動。“魯王是朕之愛子,和你也是從小熟悉的,主動去你的官署,你為何不肯接納?”
朱績不假思索。“臣蒙陛下相愛,宿衛左右,不宜與宗室往來過密。”
孫權滿意地笑了。“你覺得魯王才能如何,堪當大任否?”
朱績霍然變色,抬頭看著孫權。“陛下,萬萬不可。”
孫權臉上的笑容散去,眉心蹙起,眼中有寒芒一閃而過。他吐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這才緩緩說道:“朕說的可不是天下,而是武昌。”
朱績愕然。
孫權接著又道:“朕有意調大將軍諸葛恪回建業,主持朝政,輔佐太子,調魯王守邊,免得再起沖突。”
朱績長出一口氣,想了想,又道:“臣依然以為不妥。”
“為何?”
“若是魯王與太子和睦,那太子守國,魯王守邊,倒也無妨。如今兩宮爭立,已經水火不容,陛下既決定傳位于太子,就不宜使魯王要抗衡之力,否則禍亂必起。”
孫權沉吟良久,又道:“魯王雖有些任性,卻也不算無能。有你與陸抗、諸葛融相佐,再有上大將軍呂公協助,諒他也不敢亂來。如此,既能用其才,兄弟并力御敵,又使其不能為害,豈不妙哉?”
朱績苦笑。“陛下良苦用心,臣能體會。只是胸懷利刃,殺心自起。魯王本有奪嫡之意,手中有了兵,縱使他肯罷休,魯王宮里的人又豈能罷休?屆時日夜蠱惑,恐怕魯王也身不由已,不得不置陛下的初心于不顧,生禍于蕭墻之內……”
孫權莫名的心生煩躁,揮揮袖子,打斷了朱績。
“朕知道了。”
朱績只好訕訕的閉上了嘴巴。
孫權也覺得有些沖動,想找補兩句,卻無話可說,只是擺擺手,示意朱績可以告退了。
他知道朱績不支持魯王孫霸,卻沒想到朱績的態度這么堅決,連讓孫霸去武昌都不贊同。
這些江東世家,果然不知進退。
孫權憤憤不平,心中殺氣洶涌,怎么也壓不住。
讓孫霸出鎮地方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已故老臣是儀的建議。當時他沒聽,現在想收拾殘局,這才意識到是儀的建議有其高明之處,提出來和朱績商量。
朱績是他最信任的年輕將領,卻沒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
非要殺了孫霸,他們才滿意?
——
半個月后,諸葛恪回到建業。
其子諸葛綽到城外迎接。父子倆一見面,諸葛綽先匯報了孫權與朱績交談的經過。
諸葛恪聽完,沉吟良久。
“陛下接見朱績,又在宮城之上,你們怎么知道他們談了些什么?”
諸葛綽得意的笑了。“阿翁不必擔心,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辦法。魯王雖說難奪太子之位,畢竟還是陛下愛子。陛下想保全他,寄希望于朱績等人不成,只有寄希望于阿翁你了。”
諸葛恪哼了一聲,搖搖頭,沒說話。
他知道回到建業必然會面對這件事,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孫權想保全孫霸可以理解,可是做得這么明顯,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這是要他出面保全孫霸嗎?
十多年前,經歷過孫登的事件后,他非常清楚這類事的棘手。這些年駐守西部,也是為了避開這些麻煩。盡管如此,他還是被人看作孫和一黨。孫權要他出面保孫霸,大出他的意外。
他甚至懷疑,這根本不是孫權的意思,而是孫霸假托孫權之命。
諸葛恪沒有表態,徑直來到太初宮請見。
孫權也在等他,立刻召見。
見面之后,諸葛恪先匯報了西部防線的情況。
他是等朱績到達江陵,接管了江陵防務之后才起程的。朱績經過武昌時,他曾和朱績見過,聊起江陵的防務。朱績雖然初次赴任,對江陵的情況卻不陌生,應該能夠承擔起駐守江陵的重任。
現在要擔心的,是武昌。
西部防線現在有四個年輕將領,除了剛到任的朱績外,還有他的弟弟諸葛融和陸遜的兒子陸抗,步騭的兒子步協。諸葛融駐守公安,陸抗駐守柴桑,步協駐定西陵,與江陵呼應,唯獨武昌缺少一個居中調度的大將。
諸葛恪建議由上大將軍呂岱暫攝武昌事。
孫權有些猶豫。
他對呂岱的信任毋庸置疑,可是對呂岱的能力卻不夠放心。
呂岱勇敢善戰,德行也好,但學問有限,難當方面重任。年輕后輩都不怎么服他,否則也不會在陸遜死后由諸葛恪鎮定武昌,而不是直接由呂岱接替。
“呂定公忠貞,只是年近九旬,怕是精力不足。”孫權說道。
諸葛恪胸有成竹。“西線暫無戰事,呂公臥治即可。”
“何以見得?”
“魏帝初親政,對王昶并不信任。王基接任荊州刺史,正是為接替王昶而來。王昶在荊州多年,依臣揣測,至少需要一年時間,王基才能真正接管荊州軍事,將士同心。倉促來戰,只會自取其辱。以王基在安豐的行事來看,這種可能性極小。”
孫權想了想,覺得有理。
雖然不是最理想的選擇,可是作為一個過渡方案,還是可行的。
“那一年之后呢?”
“陛下若能在一年之內明確儲君,正君臣之義,以安眾臣之心,一年之后,魯王出鎮武昌,又有誰會反對呢?”
孫權嘴角挑起一抹淺笑。
召諸葛恪回建業,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經過十多年的的歷練、沉淀,諸葛恪處理帝王家務事時已有其父諸葛瑾的遺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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