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猛咽了口唾沫,猶猶豫豫地舉起兩根手指。“陛……陛下,臣說的可不是二十萬人,是能作戰的二十萬騎。”
曹芳眼皮輕挑。“朕知道,沒聽錯。二十萬騎嘛,又不是沒見過。”他伸手拿起案上的水杯,淺淺的呷了一口。“你們匈奴人當年圍漢高祖劉邦于白登,還四十萬騎呢,最后如何?”
劉猛一時不解,連連眨眼。
曹芳放下杯子,泰然自若。“中原早在分為七國的時候,別說是實力強橫的趙、秦,就算是實力最弱的燕國,面對曾奴役匈奴的東胡也未嘗畏懼。趙國名將李牧,一戰打得你們匈奴人十年不敢犯邊。秦一統天下,蒙恬率三十萬大軍守邊,頭曼單于遠遁。如今又過去四百年,七國已成一體,又怎么會擔心草原上的騷擾。”
劉猛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曹芳知道他在想什么,接著說道:“如果中原大亂,草原上的部落或許有機可趁。一旦中原歸于一統,別說二十萬騎,就算再翻一倍,和當年的冒頓一樣,也逃脫不了覆滅的下場。”
曹芳嘴角輕挑,淡淡地說道:“你知道為什么嗎?”
劉猛搖搖頭,神情茫然中帶著一絲不以為然。
曹芳轉身取出一把短刀,遞給劉猛,示意他抽出來看看。
劉猛遲疑著,抽出半截短刀。秋水般的刀刃出現在劉猛眼前,讓劉猛下意識地瞇了一下眼睛,贊了一聲:“好刀。”
“你是懂刀的。”曹芳笑笑。“這把刀就賞你了。”
“陛下,臣無功……”
曹芳擺擺手。“一把短刀而已,又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他微微一笑。“河東鐵官正在全力打造,最多半年,禁軍就能換裝完畢,然后就逐步更換征北將軍麾下諸部的裝備了。”
劉猛吃了一驚,拔出短刀細看。
車廂兩側的車窗里,各出現了一個虎衛的身影,四道警惕的目光落在劉猛臉上。
劉猛嚇了一跳,連忙還刀入鞘,伏地請罪。
“謝陛下厚賜,臣一時心喜,失禮失禮,死罪死罪。”
曹芳抬手輕揚,虎衛微微頷首,消失在窗外。
“聽說過神刀么?”
“陛下說的莫不是……蜀國名匠蒲元打造的刀?”
“沒錯,如今我大魏的工匠已經掌握了這種手藝,而且青出于藍。”
劉猛深吸一口氣,屏住了呼吸,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當然聽說過神刀之名。
他不僅聽說過,還花重金買了一口環首刀收藏。正因為如此,他一看到這口短刀,就知道這口刀不是凡品,有可能是蒲元打造的利器。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大魏工匠竟然擁了蒲元的技藝,而且更勝一籌。
大魏的將士很快就能全部裝備這樣的利器。
“蒙恬率領的秦軍用的是青銅劍,衛青、霍去病率領的漢軍用的已經是鐵制環首刀,不久的將來,我魏軍裝備的將是更鋒利、更堅韌的兵器,這是中原三四百年技術積累的一個縮影。可是草原上的部落用的武器和冒頓率領的匈奴人有多大區別?”
劉猛突然一個激靈,明白了曹芳的意思。
沒錯,中原人一直在進步,從青銅兵器到鐵制兵器,如今又出現了更為鋒利的神兵利器。
匈奴人呢?這三四百年幾乎沒什么變化。僅有的一點變化,還是中原人教的。
更要命的是,草原上幾乎沒有鐵礦,連最基本的生活用鐵器都要向中原人購買,又怎么可能大量裝備鐵制兵器。
所以,別說拓跋力微有控弦之士二十萬,就算他和冒頓一樣,有控弦之士四十萬,依然不是大魏的對手,就像當年的匈奴人一樣。
失敗是必然,區別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好在這一次,即將承受魏軍暴擊的不是匈奴人,而是鮮卑人。
劉猛悄悄地吐了一口氣,起身跪倒,雙手托起短刀,舉過頭頂。
“謝陛下厚賜,臣當佩此刀,為陛下沖鋒陷陣,萬死不辭。”
曹芳哈哈一笑。“你這一動,可就算輸了。”
劉猛沉聲說道:“臣服輸,任憑陛下發落。”
曹芳微微欠身,輕扶劉猛。“沖鋒陷陣就算了,留給年輕人去做吧。朕只有一個要求,等秋防結束,隨朕回洛陽,見見你的母親,享一享天倫之樂。如何?”
劉猛鼻子一酸,俯身再拜。“唯。”
——
晚飯后,曹芳召集王昶、鐘會等人議事,將劉猛了解的情況說了一遍。
此時此刻,他的臉色一點也不像與劉猛說話時那么輕松,眼中更是充滿了憂慮。
他聽說過拓跋力微這個名字,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他一直以為這些胡虜的實力還沒那么強,只是潛在的威脅而已。如果不是司馬家的那一群敗家子互相殘殺,耗盡了華夏最后一絲元氣,五胡未必有亂華的機會。
現在看來,情況比他想象的更嚴重。
拓跋力微前年吞并了他的恩主沒鹿回部之后,就已經擁有了二十萬騎的實力,只不過中原忙于內亂,對草原的關注嚴重不夠。
征北將軍程喜豈止是不稱職,簡直是該死。
劉靖也好不到哪兒去,鎮北將軍做了這么久,對草原上的情況了解依然有限。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劉靖是個好官,卻算不是名將。
田豫、牽招那樣的名將對北疆太重要了。
開始正式的討論之前,曹芳先下了兩道詔書。
一道詔書給程喜,命程喜立刻趕到行在來述職。
一道詔書給田豫,改封長樂鄉侯,增邑五百戶,合前共一千戶。
田豫還活著,今年正好八十歲,就住在魏郡的魏縣。
之所以沒有回家鄉漁陽雍奴,就是因為程喜擔任征北將軍,回去也不得安生。
王昶等人沒說什么。
按理說,田豫賦閑多年,沒有功勞,突然增邑晉爵,不合規矩。
但誰都看得出來,天子是為田豫鳴不平,要補償他這么多年的委屈。
這樣的事,沒人會攔著。
稍微有點正義感的人,都知道田豫這些年有多冤枉,只是沒人愿意和程喜發生沖突而已。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最近幾年軍中士氣不高的原因之一。
大將軍曹爽任人唯親已經到了讓人無法接受的地步,就連他舉薦的王基都不愿意再和他合作。
如今天子愿意糾正,他們當然求之不得。
說完了這些事,王昶緩緩開了口。
作為太尉,天子身邊身份最尊貴的將領、老臣,他有義務先發言,為天子分憂。
“塞外形勢之嚴峻,的確令人駭然。臣身為太尉,疏于整頓舊務,愧對陛下信任,死罪死罪。”
曹芳吐了一口悶氣,免得氣氛過于緊張。
王昶剛上任沒幾天,沒什么責任。即使是王凌,責任也有限。真要追究起來,會一直追到蔣濟。
但蔣濟做太尉時,三公都是閑職,沒什么權力。
況且蔣濟雖然犯過錯,卻已經做出了彌補,這時候再傷及他的身后名,大可不必。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將來怎么辦,這才是重點。太尉,說說你的看法。”
“唯。”王昶躬身施禮。“不過,說北疆戰事之前,請容臣先說幾句閑話,論一論臣在征南將軍任上的感悟。”
曹芳眉梢輕挑,點了點頭。
王昶主動提及他擔任征南將軍時的經驗之談,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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