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萬籟俱寂,只能聽見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聲響了。
太極殿內,皇帝早早就睡下了。
李德海站在殿外,小聲呵斥著面前的幾個干兒子。
“今天陳道長送了一顆仙丹來,咱們皇上這才能睡個好覺,你們可都警醒些,若是吵醒了皇上……”
聞言,幾人皆是苦著一張臉。
這段時間以來,皇帝的脾氣是愈發不好了,他稍有不順心的事,便要殺幾個人泄泄火。
而他們這些小太監,是最不受重視的,一旦運氣不好遇上了皇帝發怒,他們就只有掉腦袋的份兒。
如今一聽李德海的話,幾人可謂是心驚膽戰,卻又不得不打起了精神。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他們既然伺候在皇帝身邊,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跟干爹一樣,連文武百官都要看干爹的臉色!
李德海將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這些小動作,他只當自己沒看到。
“你們都是聰明人,知道皇上喜靜,那就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務必要讓皇上睡個好覺!”李德海囑咐道,“能不能留在太極殿,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李德海刻意壓低了聲音,只有幾人靠得近的才能聽見,殿內的皇帝仍然在睡夢中。
恍惚之間,他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那時他還只是老實敦厚的三皇子,最讓父皇心疼的人就是他,太子也十分疼愛他這個弟弟。
每次家宴,他總是坐在太子的身邊,借著太子的光,許多朝臣都來向他敬酒。
可很快,畫面一轉,又回到了一個雨夜。
皇城的夜晚,自成年后他就再也沒有見過,成年后,所有的皇子都要出宮立府,只有太子能夠留在東宮。
但是在那個雨夜,他見到了皇城的夜晚,他帶著從密道潛入的禁軍,把控了整個皇城,用病重的父皇威脅太子,讓太子自刎。
太子死了,姜太傅一杯毒酒毒死了父皇,東宮被太子妃一把火燒成了廢墟,所有的威脅都不見了,他成了天下的主人。
他害怕太子冤魂不散,將京城四周的寺廟道觀全都捐了一筆香油錢,甚至在聽了幾句江湖術士的話后,將太子的頭顱割了下來,用龍首鎮壓在了太液池中。
這皇位,終究是屬于他的!
只是這些年來,他也很是不安,當年東宮的所有人都化作了灰燼,他卻總覺得有人逃了出去,為此他十幾年如一日的命影衛在各地搜尋太子遺孤的下落。
可是直到他垂垂老矣,也依舊沒有他那侄子的消息。
突然間,畫面一轉,一個小小的手搭在他尚未枯老的手背上,他抬起頭,認出了這小孩是父皇最寵愛的大皇孫。
他背脊一寒,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又見眼前的畫面一陣扭曲,再然后,是一個滿身鮮血的孩子跪在他的面前,一只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他看到自己的手上的皮膚從光滑變成了如枯藤般蒼老。
這個孩子臉上被鮮血覆蓋,可他依舊能認出這是自己第四個孩子。
“啊啊啊啊!”
皇帝凄厲大喊,他不斷地往后縮,但四皇子卻朝著他爬來,年僅十二歲的孩子臉上還有著稚氣未脫的笑。
“父皇,你為何要殺我?”
見四皇子張口,皇帝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驚恐,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可他卻沒有暈過去,他發覺自己身處在寢宮內,燈火通明的寢宮寂靜極了,方才滿身鮮血的四皇子也消失不見了。
皇帝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只是一個夢罷了。”
話雖如此,可他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多年前那些江湖術士的話。
“人死之前若是冤屈極大,便會化作厲鬼,日日環繞在你身邊。”
他不敢閉眼,只要一閉上眼,七竅流血的父皇,身首分離的太子,燒成灰燼的東宮眾人,還有滿身鮮血的四皇子,就會一一浮現在他的面前。
“李德海!”
皇帝狠戾的聲音在寢宮內響起。
殿外的李德海聽見自己的名字,還以為是見了鬼,連忙便往里面跑去。
“皇上有何吩咐!”
李德海小步走到皇帝身邊,見到他的這一刻,皇帝方才松了口氣。
“宣鄭天師。”皇帝沉聲道,“朕有些事情要請教他。”
瞥見皇帝憔悴的神情,李德海心中微動,很快就有了成算:“若是現在去請鄭天師,難免會驚動了其他人。”
“快辰時了,很快就要天亮了,到時請鄭天師過來,就說是給您請平安脈,如此一來,便無人知曉您的身體情況了。”
皇帝信任的人極少,李德海是其中一個,他的話,皇帝向來能聽得進去,于是在沉默一會后,皇帝擺了擺手:“也罷,那你就留在朕身邊伺候,天一亮就去請鄭天師來。”
李德海老老實實地候在皇帝身邊,卻又聽皇帝道:“多叫幾個人進來伺候,寢殿里太冷清了。”
“是。”李德海眼皮垂下,心中冒出了許多猜測,卻不曾讓人看出端倪。
自從皇帝做噩夢以來,太極殿里的燈火從來沒有熄滅過,如今正是夜色漆黑之時,太極殿內卻亮如白晝。
皇帝靠在龍榻上,不斷轉動著佛珠,身邊的宮人在他的命令下不停地說著話。
在燈火通明的喧鬧大殿內,皇帝感到十分心安,這么多人氣聚集,即便是厲鬼也不敢近身吧?
他心中冒出這個念頭還未細想,就聽見從殿外傳來了刀兵相接的聲音。
“什么動靜!”
皇帝剛做了自己當年謀反的夢,對這些聲音非常熟悉。
李德海臉色一變,趕緊帶著人打開了殿門。
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支利箭劃破夜空,沖著他的面門射來,他“哎喲”一聲大喊,嚇得跌倒在地。
正是因為他這一舉動,這支利箭方才沒能射在他的腦袋上。
李德海趕緊將殿門關緊,厲聲呵斥著身邊的幾個小太監:“你們愣著干什么!趕緊將這扇門堵住!”
皇帝見狀,身體止不住顫抖起來。
“是老二!”他聲音中透著恐慌,“他竟然真的敢逼宮!”
“皇上不必擔憂,您不是早就在宮中布下了天羅地網嗎?”李德海安撫道,“想必謝大人已經在四周埋伏了下來,正等著來一出甕中捉鱉呢!”
李德海聲音輕快,但皇帝臉上卻擠不出一點笑意。
他的確是早就知道楚孟揚要逼宮,也早就做了準備,可他剛才做的那個夢……
殿外,許良帶著自己豢養的一千精兵,志在必得地看著眼前緊閉的大門。
“皇上被妖后挾持!我們定要將皇上從妖后手中解救出來!”許良高聲喊道,“清君側!”
“清君側!清君側!”
殿外的喊聲震耳欲聾,皇帝氣得渾身發抖。
“如今殿內都是妖后的人,進去后絕不能手下留情!務必要將妖后在皇上身邊安插的所有眼線都除掉!”
許良又是一聲高呼,他舉起手中長矛,矛頭直指太極殿。
所有人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激動得眼睛都紅了。
可就在這時,太極殿外的圍欄處,一道道身影突然出現,他們身上穿著精制的銀光甲,在月光下散發著攝人的光芒。
許良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失措。
同時,他們身后響起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戰鼓聲隨之響起,一聲聲十分齊整,仿佛敲在了許良的心頭。
不好!
許良的腦海中冒出了這兩個大字,他年輕時也是威震一方的大將軍,這樣的腳步聲,最少也得是上萬人才能走出的!
他赤紅著雙眼拎起身旁楚孟揚的衣領,咬牙道:“你騙我!”
楚孟揚扔在驚魂未定中:“不!許將軍,我怎么可能騙你?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同時,楚孟揚的腦海中也萌生了許多猜測,他甚至懷疑上了眼前的許良。
他們的計劃周密,怎么可能被父皇提前知曉?是不是許良他故意的?
“許將軍,你到底有沒有……”
“他奶奶的!”許良理也不理楚孟揚,抬手就將楚孟揚扔在了一旁的地上,他十分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罵了好幾聲后,便沖著身邊的心腹使了個眼色。
上方圍欄處已經架起了弩箭,許良在心腹的遮掩中混入了人群中。
許良的失蹤,讓這支軍隊群龍無首。
楚孟揚身體發顫,連手指都在顫抖,他死死地瞪著眼前緊閉的大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退也是死,倒不如拼一把,只要能殺了父皇!他就會是天下的主人!
可還沒等他開口,弩箭就像是雨點一樣,密密麻麻的朝著他們射來。
在他們的身后,低沉冰冷的男聲在如墨的夜色中格外幽冷:“謀逆者,殺無赦。”
這道聲音讓楚孟揚的身體都變得僵硬,在秋獵時他也曾見過謝宴的風姿,知道這人是難得的將才,有他在,他們這一支僅僅一千人的軍隊,又怎么可能抵得過禁軍?
他余光瞥見了倉皇抱頭的許良,眼神一陣變化后,他便死死地抱住了許良。
“你休想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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