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降？”
黃得功懵了。
他們眼下可是在楚雄，距離升龍隔著崇山峻嶺上千里，這怎么過去？
張好古笑道：“千里之地，翻山越嶺的確艱難，但若是飛過去呢？”
“飛過去？”
黃得功猛然一喜：“元輔，您是說...”
張好古點了點頭：“這段時日，工科院將飛球改進了不少，如今飛球可載十人，飛行數百里。”
“本閣命江南的精工巧匠，在工科院的學士指導下，造飛球數百具，如今已經有五百具飛球送到大營。”
“不過你們不用急，接下來大軍正常推進，你們只需等待時機就可以了。”
張好古很清楚，飛球不同于飛艇，飛球需要的是熟悉高空氣流的速度和風向，才能借助氣流運動。
如今明朝有這樣經驗的可不多，自從有心訓練一支大明的空軍后，張好古就命黃得功在江南實驗，如今熟悉飛球并能操作的，不過幾百人而已。
這幾百人，可以說是大明第一批的空軍苗子了。
接下來的時日，張好古一道道軍令下達，秦良玉，郎平寧，趙玉琪，韓耀威紛紛率軍出擊，明軍開始大規模反擊安南蠻兵，同時張好古下令各地土司，衛所，鄉勇配合朝廷作戰，錦衣衛四下出擊將那些不聽號令的土司官員拿下，戰時也不需要太多仁慈，不聽令的斬立決。
如今云南的百姓深受安南蠻兵之禍，加上黔國公與土司的不作為，已經讓云南百姓不再聽從沐家和土司們的命令，各族百姓是因為朝廷才分了田地，過了兩年好日子，眼下朝廷大軍來了自然也是聽從朝廷的旨意。
有了云南各族百姓協助，張好古的命令更加通暢，四位將軍率軍阻攔蠻兵，火器齊發配合騎兵的沖擊，不僅阻止了蠻兵的推進甚至反奪回來不少城池。
安南見狀直接派出了他們的象兵，妄圖用象兵配合藤甲兵來沖散明軍的戰陣。
一頭頭高大的戰象，長長的象牙上還綁著尖刀，身上披著阻擋刀劍的藤甲，背上的竹箱內站著幾名張弓搭箭的蠻兵。
這戰象高大威猛，沖鋒起來地動山搖，騎兵和戰象比起來，簡直就是霓虹的豆丁戰車遇到了重坦一樣，人家碾過來你壓根擋不住。
然而，明軍壓根沒打算拿騎兵對抗戰象。
秦良玉親眼看著新軍擺出一枚枚火龍彈，面對搖頭晃腦沖鋒的戰象群，一枚枚火龍彈呼嘯著飛出去爆炸。
這些火龍彈在戰象群中炸開，轟然爆炸的巨響與炙熱的火焰讓戰象們驚慌失措，根本不聽背上象兵的指揮。
野獸畏火，尋常火焰都害怕的不行，更何況這些會爆炸的火球？
而且一個火龍彈炸開，哪怕是大象皮糙肉厚都會被炸得血肉模糊乃至直接倒地，這些戰象根本承受不住火龍彈的爆炸威力。
伴隨著一枚枚火龍彈在象群內接二連三的爆炸，戰象群徹底驚了，失去控制的戰象展現出了動物的野性，它們根本不敢向發射火龍彈的明軍方向沖鋒，趨利避害的戰象開始向其他方向亂跑，安南大軍被自家的戰象來了一次戰爭踐踏，數百頭戰象沒命的沖鋒，象牙上的尖刀宛如收割機收割麥子一樣在安南的軍陣中肆意屠戮，象群的暴走讓安南軍陣混亂不堪！
秦良玉見機立刻率軍沖鋒，她的白桿兵的確是難得的槍兵，七千白桿兵趁機追著數萬蠻兵逃竄，逼得這些蠻兵上躥下跳，不得不藏在山林里躲避。
一戰大勝的秦良玉趁機打入元江府，與趙玉琪的兵馬遙相呼應。
張好古看著前線的戰報，神情波瀾不驚。
真當朝廷無視雨雪天對火器的影響了，且不說百虎齊奔箭，群豹橫奔箭，長蛇破陣箭這些火箭平日都是油紙包著，戰時才塞入車廂作戰，火龍彈那些是存放在干燥的有干草隔絕濕氣的木箱內，戰事才會使用，平日都有專人負責照料檢查。
就算是普通的火槍，都有專門的防潮措施，若是一點雨水就讓火器失效不能作戰，那朝廷還打什么仗？
自朝廷大軍進入云南，已經與云南境內的安南賊兵交戰月余，距離張好古所言的三月平定西南戰事，時間已經不多了。
但張好古依舊不急，黃得功的神兵營正在訓練對飛球的掌控和熟悉，三千神兵日夜熬練，等待著出動的命令，而張好古，也在等待著機會。
終于，張好古等待了自己要的天氣。
“元輔，根據我等對氣象天時的研究，今夜必有東南風，此風必持續三日。”
得到匯報的張好古眼中閃過一道精芒：“三日的東南風？”
“傳黃將軍。”
隨后，黃得功急匆匆來到大帳：“元輔，可是要動兵了？”
張好古笑道：“今日，便是你們出擊的時刻。”
“本閣已經命將士給你們掃平了附近山頭的林木，神兵營可戰否？”
黃得功立得筆直，右手握拳錘擊胸口：“可！”
張好古點了點頭：“神兵營集合，本閣親自為你們壯行！”
深夜，楚雄府南安山頂，這里早早就被新軍將士清理成一片平地，別說樹木，就是雜草碎石都被清理的干干凈凈。
五百具飛球已經準備完畢，神兵營三千將士將會乘坐飛球，帶著包括煤油罐，火藥包等引火爆炸之物，順風東南而下直抵升龍，給安南的君臣上演一幕神兵天降的戲碼。
這一戰，張好古可不僅僅是打算清理掉云南境內的蠻兵，他還要打下安南，重新把安南恢復成大明的交祉行省！
沒有在西洋的駐地，朝廷拿什么掌控西洋？
又拿什么威懾諸國？
當年成祖皇帝征討安南之國，滅國設郡縣，周圍小國紛紛稱臣不說，交祉也成為了大明朝扼控東南亞的大手，鄭和七下西洋也是因為有交祉可以補給，才讓船隊一路浩浩蕩蕩能抵達印度洋。
鄭和下西洋和征安南是相輔相成的，失去任何一點，都會誤解成祖原本的用意，也會給朝廷帶來影響。
如今大明還沒有成祖時期那樣的水師，但張好古可以先拿下交祉，給朝廷在這里打下基礎。
三千神兵營將士，整裝待發，張好古端著酒水：“今日，本閣為諸位將士壯行。”
“諸君將跨越山川，飛抵升龍，此乃前無古人之壯舉，必備銘記史冊，千古留名。”
“諸君，飲勝！”
將士們齊齊喝掉酒水，隨即摔碎酒碗：“大明萬勝！”
黃得功也是坐上飛球，他是將主，要親自帶隊，看著一架架飛球斬斷纜繩升空，借著風向流動向東南飛去，張好古注視著五百具飛球形成的隊伍，宛如螢火一般，在空中時隱時現，逐漸不見了蹤影。
“此戰，必定載入史冊，凌空而擊，千古無此用兵之道。”黃宗羲感慨著，在這之前，誰能想到兵馬不用面對群山大河的阻擋，可以直接跨越千里之地飛到你頭頂上呢？
可眼下，這一幕竟然真的成了！
神兵天降啊！
能親自參與到這樣一場注定被銘記史冊的進攻中，黃宗羲現在都難掩激動。
昆明城中，沐家已經知道了朝廷大軍到來，看著驚慌失措的族人，陳氏顯得很鎮定：“急什么？！”
“朝廷大軍來了又如何？”
“這云南崇山峻嶺，江河阻攔，安南十五萬大軍在側，朝廷要對付也是對付安南，還會對付我等？”
“等朝廷對付安南大軍筋疲力竭了，不還是要依靠我等？不然我等就投靠安南，與安南一道圍剿朝廷兵馬，到時候堵塞河道，據關而守，看朝廷能耐我們何！”
陳氏這番話，算是暫時安定了沐家族人的心。
是啊，朝廷大軍來了又如何？
這云南地勢，豈是朝廷大軍能適應的？
讓他們在群山里耗著吧！
不僅沐家無比樂觀，安南群臣更是自信無比。
黎維祺接到前線的軍報，說大軍已經拿下云南半壁江山，開始準備攻打蒙化、大理等地方，這眼看著云南就剩下昆明周邊這一圈了，安南的君臣豈能不樂觀，豈能不自信？
這個時候不自信什么時候自信？
勝利即將到手了，半場開個香檳不過分吧？
因此，為了慶祝大越國即將吞并云南，黎維祺在群臣的建議下，是大擺筵席，宴請群臣，大家一起載歌載舞，慶祝著兩百年未曾有過的大勝。
黎維祺高興了，群臣高興了，可安南的百姓不高興了。
一開始打仗，百姓還是樂意的。
可是隨著戰爭打下來，百姓什么沒收獲不說，還要背負沉重的賦稅，給安南朝廷提供錢糧。
而安南的貴族士紳們則是一粒米一分錢也不出，還要攤派更多的稅收給安南百姓。
這場戰爭，已經成為了安南貴族大發戰爭財的好機會。
安南沒錢糧了怎么辦？
問百姓攤派！
朝廷嘉獎大軍的賞銀不夠了怎么辦？
問百姓攤派！
這自升龍到云南境內，千里之遙，道路艱險，糧草押運怎么辦？
找百姓拉壯丁！
安南的百姓真的是為了安南賣肝賣血，而安南的貴族則趁機大發其財，甚至強行逼著百姓繳納賦稅錢糧，逼得安南不少百姓一無所有賣身為奴，而他們則繼續吞并這些百姓的土地，吃的滿嘴流油。
安南的貴族官宦吃飽了，吃撐了，安南的百姓則是一貧如洗，家破人亡，賣兒賣女者比比皆是，家里的田產忽然之間就成了貴族官宦的田地，一夜之間，不知道多少人被強拉壯丁充軍，不知道多少人一無所有甚至自己都成了佃戶。
而且劫掠云南的糧食和金銀財寶都被大軍的軍將上下侵吞了個干凈，不僅他們拿一份，升龍的貴族官員也要那一份，還有士兵們私藏的，所有人都在上下其手，吞噬著財富。
就拿這場持續五天的大宴會來說，朝廷沒錢怎么辦？
安南群臣非常熟練的加稅，攤派。
畢竟朝廷打了大勝仗，你們這些泥腿子眼看就要過好日子了，眼下多出點錢給老爺貴人們享受享受怎么了？
因此，升龍城的百姓都沒能逃脫加稅和攤派，大筆大筆錢糧被貴人和官宦侵吞，給到黎維祺手里的那一份，還沒有貴族和官宦撈的多。
但黎維祺不在乎，他還做著恢復大越國的美夢呢！
宴會持續了三天三夜，各種野味山珍擺上宴席，美酒佳肴隨處可見，安南的美人們扭動身姿給黎維祺和貴人們獻舞，黎維祺和貴人們舉著酒杯哈哈大笑。
打贏了啊！
他們打贏明朝了啊！
大軍都要打到大理了，明朝還沒有反應呢！
這整個云南都要是大越國的地盤了！
接下來該做什么？
是安撫云南遭受兵災掠奪的百姓，還是大赦天下，免除安南百姓身上的沉重苛稅？
都不是！
當然是繼續斂財，征調糧草，然后接著奏樂，接著舞！
升龍的王宮內，黎維祺和群臣聲色犬馬，縱情享樂，整個王宮都是美酒佳肴的味道，讓升龍城內饑腸轆轆的百姓是暗恨不已，他們都已經要吃不上東西了，可大王和貴族還這么奢靡！
那些吃不了的，甚至連吃都沒吃的食物，擺上桌子轉一圈就扔了，數不清的食物被倒進泔水桶里扔出王宮，看的升龍城的百姓已經是群情激憤！
百姓都要餓死了，貴人們還在酒池肉林，打贏了大明就這么驕傲嗎？！
又是一夜歌舞，燈火通明的王宮與灰暗寂靜的升龍城對比是如此的明顯，以至于高空中的黃得功都發現了這座熱鬧的王城。
他下令飛球開始緩緩下降，周圍的飛球見狀也跟著緩緩下降，一個接一個，一片飛球開始下降，向著升龍王城的位置飄去。
而此時，黎維祺一手攬著美人上下其手，一手拿著酒杯暢飲：“諸位愛卿！”
“我越國如今拿下云南，下一步就是廣西、廣東、福建、貴州！”
“遲早，明朝的南部都是我大越國的！”
想象著占領明朝南部那些繁華地區后美好的一幕，群臣也是忍不住激動起來。
明朝啊！
繁華強大的明朝啊！
明朝南部是多么繁華，多么美麗？
窈窕多姿的美人，精制柔滑的綢緞，還有那闊氣的大房子，江南的庭院閣樓，宮廷城池...
想到這，安南群臣就興奮無比，恨不得當場飛到繁華美麗的明朝，把那些統統占為己有！
“明朝，不堪一擊啊！”
“哈哈哈哈，云南之地，就讓我大越國富裕無比，若是拿下明朝南方，那我大越國就可君臨天下，甚至可以打到金陵，打到北平去了！”
“如今我大越國士氣正旺，兵精糧足，十五萬大軍足以橫掃明朝江南，那繁華的山河，應當歸我大越國所有！”
“正是如此！陛下神文圣武，氣勢如龍，即日可在金陵祭天祭祖，宣告我大越國才是天下正統！”
聽著群臣的吹捧，黎維祺也是哈哈大笑，他還真想去金陵祭天祭祖，然后建立大越王朝，君臨天下。
明朝萬里河山，繁華壯麗，他可太想要了！
就在黎維祺和群臣大笑著縱情歌舞時，黃得功的飛球隊也已經抵達了升龍城的上空，看著寂靜的升龍城和下面燈火通明的王宮，黃得功取出一個煤油罐，點燃后徑直扔了下去。
煤油罐燃燒著從空中落在王城城墻上，燃起一片火焰，這讓周圍的安南士兵有些驚疑，這哪來的火？
忽然間，一個士兵抬頭驚恐的喊道：“你們，你們看天上！”
“天罰！天罰！”
周圍的安南士兵不由得抬頭望去，只見天上的月亮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被一片黑影遮蔽，看上去只剩下一連串的星火閃爍，而這些星火正在不斷吐出火焰，火焰下落的地方正是王城！
當一架飛球投下煤油罐后，其余的飛球開始依次投下煤油罐，五百具飛球將一連串的煤油罐，火藥包扔下，頃刻之間，整個王城四處起火，爆炸聲起此彼伏！
天罰來了！
轟轟轟轟！
王城的爆炸驚動了黎維祺，他驚疑不定的看著群臣，還以為是哪里有人想造反了。
結果侍衛灰頭土臉的沖進來：“皇上，不好了，天罰降臨了！”
“什么？！”
“什么天罰？！”
“什么情況？哪來的爆炸？！”
安南群臣直接懵了，天兵？
這是什么情況？！
黎維祺喝的半醉，他一把推開懷里的美人：“朕乃天命所鐘，倒要看看什么天罰，敢來朕的面前！”
說著，黎維祺踏步走到殿門口，還沒邁出去呢，就有一枚炸藥包從天而降轟的炸開，當即，爆炸的火焰和沖擊波撲面而來將黎維祺炸飛了出去。
周圍的安南群臣連忙上前，七嘴八舌的呼喊著黎維祺。
還好黎維祺只是被掀飛了，實際上沒受到什么傷害，但這么一撞，卻讓黎維祺酒醒了。
他猛地沖出宮殿向外望去，只見他的整個王城，無論是王宮還是外城，此時都燃起了沖天大火，人們哭喊著，驚慌失措的四下逃竄，而天上落下的火球爆炸開來，把整個升龍化作火海。
城墻被炸裂，房屋被炸塌，王城各處被這些火球一一點燃，炙熱的火焰撲面而來，滾滾熱浪焚灼的人呼吸困難。
黎維祺膛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看著天上那看不清的黑夜里不斷落下的火球，喃喃道：
“天罰，天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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