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大明抄書人 > 第九十八章 詩詞無用,羞于同席
  吳品雖然木訥執拗,卻不是蠢人,當即便心中有數。

  所謂的縣衙歷練,所謂的給奉部來人接風,都是為這文會準備的套。

  自他入良鄉書院以來,不知多少人瞻仰吳明月的才華,變著花樣邀他出席各種詩會詞會文會,通通被他回絕。

  久而久之,那些人便對他心生厭惡,連路上碰見都不愿搭理。

  他倒是樂得如此,反而能有清閑工夫,好好讀書。

  只是沒想到,竟還有不死心的,甚至請動縣令設局。

  吳品一時臉色不好,幾欲扭頭離去。

  “吳品,快引方觀主入座,方觀主來本縣轄內公干,可不能怠慢。”

  良鄉縣令揮手止下眾人聲音,朝門前吳品道。

  這話說的周全,吳品也找不到錯處,只能沉著臉邁進雅間,將方休送到上座,自己陪坐一旁。

  “縣令費心。”

  方休客氣行個禮,才落座。

  胡小桑的位置沒留,也不計較,乖乖跪坐在方休身旁。

  倒是這小狐貍一路走進來,即便沒有刻意花枝招展,那如花容貌與似水身段,都看得書生們一窒,差點將吳明月都拋之腦后。

  也無辦法,誰讓狐妖是書生天敵。

  “方觀主客氣。”

  良鄉縣令擺擺手,又笑道:“正巧應天書院的幾位才子在良鄉縣采風,本縣一同招待,方觀主不會嫌吵鬧吧?”

  嫌。

  “縣令說笑了,我最喜與儒門之人結交。”

  方休笑呵呵道。

  “如此甚好,我先代良鄉百姓,敬方觀主一杯。”

  良鄉縣令含笑點頭,舉杯道。

  眾人皆是應和。

  一杯完,良鄉縣令又朝吳品道:“這幾位應天書院的高才,也是慕你的文名而來,你是良鄉縣之人,當要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不能失了我們良鄉縣的體面。”

  “是。”

  吳品悶悶一聲。

  良鄉縣令滿意一笑,才朝幾個書生中為首那人道:“劉才子,本縣這差事,算是完成了吧?回去可不準在先生那,說本縣的壞話。”

  那書生哈哈笑道:“縣令說得哪里話,先生每有提起,都是縣令當年在書院中的風采,我不過后進小子,怎敢說壞話?”

  縣令一圈話,看得方休心中一嘆。

  這才是當官的料,幾句話就將場面定住,誰都挑不出刺。

  吳品,你多學學呀。

  一旁吳品本來悶不做聲,這會兒忽而抬頭,目光看向那劉才子:“你們是從應天書院而來?我聽說內閣要改賦稅之制,戶部已草擬一稿,交應天書院推論效用,不知此事……”

  “吳兄,今日不提公事,我等是為與你賞梅雪、論詩詞而來,不可掃興。”

  劉才子朝吳品舉起一杯酒,笑道:“我先敬孤偏蓋中秋的吳明月一杯,今日定要留下傳世詩篇,讓我等一睹絕世文采!”

  吳品眉頭一皺,動也不動酒杯,生硬道:“我不寫詩詞。”

  “哦對,我給忘了,是抄來的。”

  劉才子一拍腦袋。

  立時滿堂哄笑。

  倒不是嘲諷,皆是在笑鬧間褒贊吳品。

  “吳兄,明月一曲只得天上有,人間哪處可抄得?”

  “吳兄再要如此謙虛,我等哪還有臉面論詩詞,這就要掩面逃走。”

  “若有機會,一定與吳兄一起抄書,我也抄一首傳世詩篇來!”

  吳品臉色更差,扭頭看方休一眼。

  方休自顧自賞梅,不理他。

  旁邊給方休倒酒的胡小桑,反而掩嘴輕笑。

  她跟方屏交好,早聽說過此事。

  吳品入良鄉書院后,方屏姐弟兩個,特意對過一次口供。

  方屏也知道自己丈夫的底色,要說他是做讀書人的料,那不假,連喬先生都夸贊他的正直氣節,能為一時表率。

  但要說他是寫詩詞的料,方家老屋門前的籬笆都不信。

  明月幾時有傳揚后,定然會有人以此來尋他,若不想好應對,遲早要出事情。

  這應對也簡單。

  既然旁人都以為,吳品是以抄來的自謙,那便統一口徑,只說是抄來的。

  至于他們信不信……

  由得他們猜去。

  猜是也好,猜否也罷,反正就是抄來的。

  吳品都已是院生,會不會詩詞又如何?

  方屏跟胡小桑提起此事時,便是這個說法。

  小狐貍在深閨后院長大,也頗讀過不少詩詞,知道如何欣賞。她本來也不信,這等絕世文章竟是抄來的,直到后來面見吳品,相處半天便了解到他的秉性,才不得不信。

  世上竟有這等好運道的人,抄書都能抄到寶貝。

  真是羨煞狐貍。

  眾人笑鬧未停,吳品終是聽不下去,冷冷道:“隨你們如何說,詩詞無用,我從來不寫。”

  他這臉色,應天書院的學生們一時有些尷尬,不知怎么圓場。

  還是良鄉縣令開口道:“吳品,自謙不可過,過謙便是偽,詩詞怎會無用?”

  “敢問縣令,詩詞有何用?”

  吳品便問道。

  良鄉縣令還未及應話,劉才子已經開口道:“吳兄,詩詞中有不盡高山流水,有長久悲歡離合,若是可以傳世,便能讓后人一堵前人風華,這如何能說是無用?”

  “我讀書,是求一個效力社稷、造福百姓,不是留些個長短字句,得今人幾句諂媚夸贊,讓后人閑來傷春悲秋。”

  吳品直視他道。

  劉才子臉色一黑,一干應天書院學生也沉下臉去。

  這不是在明晃晃嘲笑他們?

  便有人哼道:“吳明月,你也是以詩詞才破例入良鄉書院,怎么現在這套說辭?”

  “良鄉書院要以詩詞取我,我不愿意,幾番爭執,最后請院中幾位先生當場考核,答辯圣經,問論時政,皆符合書院選拔條件,才收我入院。”

  吳品看向那人,坦然道:“此事良鄉書院幾位先生盡知。”

  那人張張口,也不知該怎么回。

  場中一時無言。

  “此言差矣。”

  良鄉縣令忽而開口,搖搖頭道:“詩詞中尚有天下興衰更替,有人間仁義不絕,若能讓后世銘記前世功過,便是一大用處。”

  “縣令說得對。”

  吳品朝縣令拱手,誠懇道:“只是吳品木訥,自知文采粗淺,寫不出那等百年之后,還能砥礪后人的絕世文章,倒不如盡心血在可用之處。是以詩詞一道,與我來說便是無用。”

  這番話說出來,就好聽許多。

  一直旁觀的方休,心里可算松一口氣。

  這些個應天書院的書生,將來說不準都是朝中官吏。

  姐夫要把他們得罪慘,日后仕途真的艱難。

  應天書院幾人聞言,臉色也緩和些。

  原來還是在謙虛。

  這個吳品,早聽說他恃才傲物,今日一見,果然是難以相處。

  正此時,卻聽得。

  “但是他們呢?”

  吳品一指應天書院幾人,憤然道:“賦稅變革之事,正在應天書院商討,何等要緊?他們竟棄萬民生息不顧,反有閑情在此飲酒賞梅。此等無義之人,能寫出什么文章來?”

  他說著站起身,一揮袖。

  “吳品羞于同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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