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大明抄書人 > 第十一章 明月幾時有
  “我真是太年輕,太天真。”

  送走滿載而歸的張嶺,方休翻開書冊一看。

  當場就反思自己為何要對青石觀之人抱有信任。

  之前陸逢介紹飛筆之法時有提到過,道門傳人開辟法脈后,真氣自生靈性,才能掌握真正法術,控物不過雕蟲小技。

  而法脈未成,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催使法咒。

  法咒自是不能與法術相提并論,其中粗淺入門的,甚至連尋常人都能借助咒語、咒符施展出來。

  張嶺這本冊子里,就記載著幾道法咒。

  以方休此時眼光,稍加分辨,就能判斷出這幾道法咒的成色。

  都是粗淺里的粗淺,入門中的入門。

  “這也算道門真傳?”

  方休頗有些嗤之以鼻,喚進來馬車夫,將他的月俸搬上車。

  今日中秋佳節,衣錦是衣不起,還鄉還是要還。

  馬車上路。

  車廂里,方休打開書冊細看。

  書里記載有:定身、辟邪、搬運、隱身、避水、穿墻、掌上火、足下風、指尖刀、口中雷、斬劍符、無形索,一共十二道法咒。

  方休一一試練。

  定身定住路邊一只野狗。

  辟邪一時不好演練。

  搬運能隔空操縱,但手段僵硬,遠無法如陸逢般飛筆寫字。

  隱身只能將身影模糊幾分,夜里勉強可用。

  避水是雨衣,順帶憋氣。

  穿墻太厚不行。

  掌上火是打火機。

  足下風是跑得快。

  指尖刀能在指尖凝聚一道鋒銳,裁紙肯定沒問題。

  口中雷是大喇叭,嚇車夫一跳。

  斬劍符與無形索還算看得過眼,前者能將符紙化作飛刀,后者催發一道無形繩索,操縱如意,長短由心。

  這十二道法咒其實各有妙用,只不過方休初上手,不甚精通,才顯得差勁。

  來回演練幾番,馬車到家。

  方休從去青石觀抄書,連工錢都是托人寄回,已許久不見家人。

  姐姐方屏卻是被馬車與糧食嚇一跳,一陣狐疑,還當是方休從青石觀偷的。

  東西搬進院里,屋內讀書的姐夫吳品聽見動靜,也出門來,方休才將自己的遭遇一說。

  自然是省去抄書致富的事。

  妖人之事也不提,免得兩人擔心。

  饒是如此,方屏也聽得提心吊膽,一臉愁容,直到方休說起奉籍與月俸,才眼睛一亮,眉開眼笑。

  吳品倒是聽得憤慨,說些豈有此理之類。

  他瘦高個,一副落魄書生的模樣,眉宇間一股正氣。

  這小夫妻兩人,本就是冤家般的青梅竹馬,只不過吳品孤苦伶仃,家徒四壁,連破屋都才半間,老方才把方屏許給別人家,有后來許多事。

  見他還說什么要去御史臺告狀,方屏當場變色,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將他瞪住。

  她早就欺負慣吳品,即便吳品入贅方家來支撐家門,也沒改掉脾性。

  更別說,弟弟這一個月二十兩的差事,什么丈夫不丈夫的都要往一邊放,說翻臉就翻臉。

  “娘子,這錢來路不正,用著豈能安心?”

  吳品好言相勸。

  “我們姐弟倆傭書販舂,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不考上書院怎么就安心?”

  方屏一點不給面子,直戳吳品心窩。

  吳品啞口無言,自回屋里繼續讀書。

  “不用管他。”

  方屏撇撇嘴,但也知道事情利害,囑咐方休道:“你也要小心些,雖說是身不由己,也不要留下把柄,萬一哪天東窗事發,要有脫身的機會。”

  方休點點頭,又把十兩銀子摸出來交給方屏。

  他有奉籍花唄,也無需錢財伴身,不如給家里用度。

  “這些錢我都存著,將來給你成家立業用。”

  方屏眉開眼笑,仔細收好。

  “不用存,你……”

  方休剛想分說幾句,被方屏拉著走到院邊角落。

  “你之前兩個月的工錢,本來也都存著……”

  方屏看一眼屋里,壓低聲音道:“良鄉書院的一位先生,似乎挺看中你姐夫,我前幾日挪用那錢,買了些伴手禮上那先生家里打聽情況。”

  “先生怎么說?”

  “那先生說你姐夫頗有幾分正氣,入書院倒是沒什么問題,但是脾氣太倔,還要再打磨打磨。”

  方屏說著嘆一口氣:“我也不知這先生是什么意思,怕是白送禮了。”

  “是嫌送得少了?那趁熱打鐵再送些去。”

  方休提議道。

  他抄書致富的事只能藏著,這方家要想出頭,還真得靠吳品考入書院。

  “這倒是不用,我看那先生也是個正直人。”

  方屏搖搖頭,又捂嘴笑道:“你姐夫這榆木腦袋,我看著生厭,倒有人喜歡的很。那先生今天要辦中秋文會,都是書院學生,竟還特意邀請了你姐夫。”

  “文會?”

  方休心中一動,取來紙筆,刷刷便寫下一首水調歌頭。

  怎能忘了傳統抄書流的看家本領?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方屏接過紙,下意識念出來,讀得眼睛發直。

  老方家是耕讀人家,方屏也是讀書長大,即便沒有才華,也識得欣賞詩詞。

  明月幾時有又是何等文章,立時便把方屏鎮住。

  “世上竟有如此好的詩詞……”

  方屏雙目閃爍,喃喃自語幾句,才問道:“阿休,你這是哪抄來的?”

  ?

  就不能是我寫的?

  姐弟倆知根知底,都是老方認證過的沒才華,方休也就不給自己臉上貼金,忽悠道:“我抄書時,在一本舊書里發現幾張寫滿詩詞的夾頁,那紙張太過年久,我抄一張便腐朽一張,應當是哪位前朝故人的遺作。”

  “定然是無人知曉的遺作了,不然早就名傳天下。”

  方屏點點頭,忽而醒悟過來方休用意,眼睛發光道:“你的意思是,給你姐夫……”

  “只怕姐夫不答應。”

  “我有辦法!”

  方屏自信一笑,先取紙筆,仿著吳品字跡抄寫一遍,吹干墨跡,仔細折好。

  又去吳品屋前,問道:“你晚上不是要參加文會,什么時候出門?”

  屋里吳品放下書,回道:“那文會路程有些遠,先生說與我同路,會來捎我一程。”

  “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

  方屏瞪起眼睛,叫道:“先生與你客氣幾句,你還當真?先生提攜你參加文會,你還敢拿大,讓先生來接你?你是獼猴偷戴衣冠,當自己是個人了?你……”

  一陣劈頭蓋臉,直罵得吳品羞愧難當,逃也似得,提前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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