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大理寺小飯堂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雙皮奶(三)
  “我讓你們先看一個人。”林斐說道。

  被帶進來的女子已被洗漱干凈了,身上的擦劃傷也被處理過了,長長的辮子梳在腦后,五官溫婉沉靜,粗粗看去,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溫柔文靜的女子罷了。

  可這一切的前提,是不看她明顯有些游移、呆滯的眼睛。

  攥著手里麻花辮上的絲帶,小聲哼哼著那首《阮十娘》,曲還是一樣的曲,唱曲的人還是一樣的人,可大抵是因為自鬧鬼的求得寺換到了大理寺大牢的緣故,換了個地方,這曲子似乎不再凄清婉轉,反而還多了幾分別樣歡快的調調。

  看著小聲哼唱《阮十娘》的女子,靜惠同莊媚娘先是一怔,起先不覺得如何,只覺得面前這女子莫名的有些面善。

  待那女子把玩著手里的麻花辮,小聲哼曲時,兩人再次將目光放到了面前女子的身上,越看,越覺得面前這面善的女子竟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見過一般。

  “遮住她的眼睛。”林斐說道。

  溫明棠“嗯”了一聲,抬手在垂眸哼曲的女子眼睛上方遮了遮,讓女子只露出了下半張臉。

  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瞬間涌來,莊媚娘張了張嘴,脫口而出:“阿姐?”

  靜惠臉色頓變。

  溫明棠見狀,不等林斐說話,又遮了遮女子的下半張臉,清秀的眉眼微垂,看了片刻之后,靜惠白著臉,道:“像……真同那負心漢有些肖似!”

  這樣一張混合著胭脂娘子同負心書生眉眼的臉驟然出現在眼前,再結合先時林斐說的那句“若這孩子自小就被調換了呢”,一個令人不敢置信的的猜測在心中成型。

  “她……小姐……”靜惠張了張嘴,卻陡然發覺自己一時半刻竟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看著眼前的女子本能的搖頭,“怎……怎會……”

  “胭脂娘子同那薄情書生成親后不久,薄情書生便搭上了一個風月女子,對不對?”林斐手里捏著那份胭脂娘子殺人的卷宗,說道,“風月場上的女子不輕易動心,可一旦動心,往往比尋常女子更為偏執。薄情書生只是風流一場,那風月女子卻動了情,三番兩次的來尋胭脂娘子,要胭脂娘子同書生和離。”

  “胭脂娘子羞憤不已,怒極之下就要同那薄情書生和離。可那書生怎會同意?”林斐分析著,“于那書生而言,胭脂娘子這樣的娘子有手藝,行的是正經行當,又有錢財,做夫人自然是最好的。他可以同風月女子風流,卻決計不會娶一個風月女子。更何況那風月女子態度偏執,哪有胭脂娘子好哄?真要同那風月女子在一起,他哪還有好日子可過?”

  “這等情況下,他便干脆抬出胭脂娘子,用胭脂娘子已經有孕,無法和離來拒絕那風月女子。”林斐說道,“這等懦夫行徑于尋常人而言自是不齒的,可于那風月女子,不知是太過偏執還是實在稀罕那書生,竟當真開始仇視起胭脂娘子來。聽聞還曾大著肚子來門上鬧過……”

  這件事靜惠同莊媚娘自是知道的。

  “是有這么回事!”靜惠喃喃道,“那個叫情月的風月女子來鬧過,可后來聽聞生了病,便不來了。”

  其實自這件事也能看出那書生不是個好的了,可彼時胭脂娘子已然有孕,大抵還是想著有了孩子之后那書生能變好,便原諒了書生。

  “阿姐懷胎十月,生下來一個女孩子。”莊媚娘說到這里,忍不住皺眉,“這個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啊……”

  “為你阿姐接生的那個產婆是不是個面生的,街上臨時拉來的?”林斐問莊媚娘。

  這話一出,兩人臉色微變,頓了頓之后,靜惠顫著雙唇,道:“小姐當時難產,適逢年關大雪,尋不到人,正巧有個外地的婆子來敲門避雪,聽聞小姐難產,便道自己是個產婆,上前幫忙……”

  當是又是大雪,事又多,還有富貴人家的婦人急著上門取胭脂,靜惠同莊媚娘便有一段時日沒在屋里。

  待到忙完回去,胭脂娘子生完孩子已經睡了,生的是個女孩子。后來胭脂娘子醒后也未說什么,她們自也從未想過孩子被人調換之事。

  “難道阿姐的孩子是被調換了?”莊媚娘看著面前哼著小曲的女子,心中莫名的一酸。

  這女子眼神游移的樣子,一看便不似正常人。

  “事隔太久,那個產婆已然找不到了,胭脂娘子同書生也死了。”林斐說道,“不過凈心大師你二人當知曉吧!”

  兩人聞言,臉色略略一怔,頓了片刻之后,靜惠開口說道:“凈心大師……當……當是個好人吧!”

  林斐想了想,道:“大體算是個好人吧!”

  “畢竟是他救了她,”瞥了眼一旁哼著小曲的女子,林斐說道,“我不覺得以那風月女子對胭脂娘子的恨意,會讓胭脂娘子的孩子活著,所以,當是他出手阻止了那風月女子,并且帶走了這個孩子,好好撫養長大。”

  “不止如此,凈心大師在世時,是不是常將靜安喚去講述佛法?”林斐說道,“他當最先察覺到了靜安藏起的那張臉,所以期望以佛法喚醒靜安的良知。”

  只可惜,這位凈心大師還是失敗了。活著時,尚且能壓制一番靜安,待他死了,靜安便開始殺人。

  不過好在,凈心大師還是留了一手,沒將靜安教成什么了不得的高手,只給了自保之力而已。

  至于凈心為什么要這般照顧這兩個孩子……

  “那個名喚情月的風月女子有個兄長,早年為鉆研佛法,出了家。因著家中無父兄撐立門楣,她又不似胭脂娘子那般有手藝可謀生,便墮入了風塵,成了一名風月女子。待到凈心漂泊半生,回到長安,眼看妹子落入這等田地,遂生愧疚之心,覺得自己對得起佛祖卻對不起家人,自此,開始照拂情月以及這兩個孩子。”林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