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大理寺小飯堂 > 第八十六章 綠豆糕(三)
  上有老下有小的游山玩水沒什么問題,可特意選了一條偏僻的,也無什么可游玩景致的小道本身便不合常理。

  林斐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指了指冊子封皮上右下角京兆府衛所的紅印,道:“昨日,京兆府衛所的庫房被人放了一把火,庫房的卷宗被燒了大半。可天理昭昭,疏而不漏,縱使庫房卷宗被燒了一大半,可這本最該燒的卷宗卻留了下來。”

  看著李兆等人發白的臉色,林斐說道:“你們說,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數?”

  原是從京兆府衛所庫房里找來的證據!趙孟卓恍然,面上滿是愧色:昨晚他這做大理寺卿的睡的別提多香了,根本不知曉城里發生了這么多的事。

  原來除了城中有人在追殺他大理寺的官員之外,城外的京兆府衛所還著火了。

  趙孟卓伸長脖子,向林斐手里的冊子望了過去,可還不待他看清楚那冊子上到底寫了什么,林斐便合攏了手里的冊子,開口說了起來。

  “身為大榮子民,李氏宗親,身而富貴,一切戳手可得,卻同那些倭人假扮的流寇互相勾結,你淮山郡王府上下便這般欲壑難填?”林斐看向李兆等人,說道。

  被問到的淮山郡王臉色蒼白,伸手拍了拍站出來的李兆的肩膀,走到了家人的最前頭,開口道:“這件事真真說起來我等也是受害之人啊!”說著苦笑道,“出身沒得選擇啊!”

  這一臉委屈的神色看的劉元大倒胃口,若不是林斐站在面前,正在問話,早忍不住開口直懟了。

  出身沒得選擇?憑借“李”這個姓氏,他淮山郡王一家生來便是宗親,不消建功立業,便能享盡人間富貴。

  這等沒得選擇的出身很委屈么?若是這出身都要叫委屈,胡承祖、馬三慈以及福子等人算什么?

  林斐沒有出言嘲諷,只是看向面前的淮山郡王,頓了片刻,再次開口問道:“老郡王何以至此?”

  聽得林斐這番問來,淮山郡王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被徹底打破了,他悲戚道:“我爹他……他不服啊!”

  自古以來,皇家大位相爭,手足相殘不是一句玩笑。最后,能坐上那位子的從來只有一個。

  這話一出,倒是提醒了趙孟卓等人:先帝并不是作為皇子而登基的。先任景帝膝下無子,最后是在一眾宗室子弟中挑中的先帝來繼承大統的。

  而先帝這個人……老實說能力、才華皆是平平,除了在后宮妃嬪的人數之上獨占鰲頭之外,比起前頭的幾任陛下來,委實是有些拿不出手的。

  而當時同為宗室子弟,老淮山郡王確實不論能力還是德行,都要遠勝于先帝。

  趙孟卓設身處地的想了一想,若換了他是老淮山郡王,確實是有些不服的。

  不服倒是能理解,可因為不服便去勾結倭人,這便理解不了了。

  不過二十五年前,先帝已經登基,老淮山郡王彼時也已經去世了,他一家為何要鋌而走險,去尋倭人呢?

  “我爹當年一時行差一步,曾期望借助倭人之手,趕在先帝登基之前鏟除先帝。”淮山郡王苦笑道,“先帝陰差陽錯的躲了過去,反而是我爹,因意外,偶感風寒,卻因此一病不起,沒多久便走了。”

  原本,這只是爛在淮山郡王一家肚子里的事,本以為老淮山郡王這一走,便也將此事帶走了,卻沒想到……

  “倭人手中握有我爹當年同他們合作謀害先帝的書信,二十五年前,先帝方才登基,他們便借著書信找上了我一家。”淮山郡王說道,“所以,我一家不得不走一趟鹽湖城。”

  寥寥數語,已將當年事情的原委勾勒的七七八八了。

  淮山郡王一家不傻,顯然知曉把柄這種事定要一不做二不休,及時解決。是以,當年去鹽湖城,他們的目的,便是鏟除了那群倭人假扮的流寇。

  這也將當時淮山郡王一家為何不告知當地官員自己身份之事說清了,想必早知那群官員有問題了。

  在淮山郡王一家的計劃里,也早早安排了“逃出去的人”好及時通知百姓,引來軍隊鎮壓流寇。

  當年的事情,解開真相之后,其實一點都不復雜。

  淮山郡王要藏的,是老淮山郡王勾結倭人,謀害先帝未遂一事。此事一但被揭發出來,莫說被貶為庶民了,他一家老小怕是生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你一家計劃好了一切,也早知倭人定會將你等帶走,便讓手下人頂替你們,被倭人挾作人質。”林斐說著,頓了頓,忽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淮山郡王一家老小。不管是盡忠伺候多年的老仆宋管事,還是昨夜那一群奮力抵抗的死士,對這些人的遭遇,淮山郡王一家老小之前從未露出過什么憂傷之色。也直到二十五年前的真相被揭發出來的那一刻,他一家才開始悲戚。

  林斐看向面前的淮山郡王,忍不住蹙眉,“你一家對下頭那些為你送命之人,到底有幾分真心關切?”

  淮山郡王臉上早沒了以往的溫和神情,平靜的臉色此時看起來有些莫名的陰翳,他淡淡道:“我爹說過,最容易籠絡的,就是小人物。”

  隨口一句關切,便能叫他感恩戴德,獻出親子來頂替他的兒子。

  聽到這里,一旁的趙孟卓忽地覺得先任景帝不選能力、德行皆十分出眾的老淮山郡王是有幾分道理的。這樣一個人若是坐上帝位……那可不是什么百姓之福啊!

  “既然你們去鹽湖城之前便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那為何你母親無人頂替?”趙孟卓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想……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林斐說道。

  會平靜的說出“小人物從來最容易籠絡”這等話的人,怎會無緣無故的放過一個能夠頂替老夫人的老仆?

  淮山郡王點頭,證實了他的話:“他們見過我母親,無法頂替。”

  原本這一切,都會隨著當年軍隊的鎮壓而被徹底埋葬于鹽湖城的流血之中,卻沒成想……

  “當年軍營來人鎮壓時,竟有一小支部隊先行潛入城中,目睹了我母親同倭人相議的情形。”淮山郡王說道。

  原本打算用來徹底解決隱患的兵將,反而成了他們此時最大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