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從龍記 > 第十六章 舊時人
    雖然雪停了,可是山間嵐藹重重,回流山被包裹在云霧之中。曉冬扒著窗戶往論劍峰那方向張望,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見的。

    說了會兒話,姜師兄站起身來:“大師兄這幾日不在,把給陳師弟換藥的事兒托付給我了,我這會兒往他那兒去,你去不?”

    “一塊兒去。”曉冬趕緊起身:“我同師兄一塊兒去,說起來,陳師兄的腿到底怎么傷的啊?”

    “他說是天黑路滑,不小心。”姜樊把藥帶上,帶著小師弟出了門。

    曉生算一算日子,陳師兄受傷應該就是去看他給他送護手的那天,他走時天都要黑了,風那么大,還下著雪。

    姜樊一轉頭,就見曉冬的腦袋已經耷拉下去了,垂頭喪氣象顆遭霜打的小白菜。

    “小師弟?你這是怎么了?”

    曉冬心里頭不好受:“陳師兄那天要是不去看我,說不定就不會受傷了……”

    姜樊還以為是什么事兒呢,一聽他是鉆了這個牛角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你可別胡思亂想了。陳師弟又不是你,以他的功夫,這點兒風雪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事兒。他也說了,他傷著是因為自己不留心,同你可沒有關系。”

    雖然姜師兄這么說,曉冬還是無法釋懷。

    到了門前就聽見屋里有人說話,姜師兄有些意外,在外頭問了一聲:“陳師弟可在?”

    陳敬之拖著傷腿出來相迎,他身后跟著出來的人倒也不是旁人,正是隨劉前輩上山來的那位林雁師姐。

    那天敘年紀,林雁比姜樊還大一歲,同她一比,玲瓏師姐簡直粗糙得都不象個姑娘。倒不是說長相,單論長相的話,玲瓏師姐也生得不算丑,可是整天粗布衣衫,頭發扎的還不如曉冬整齊呢。再看林雁,人家的眉毛看得出來是描過的,臉上薄施脂粉,衣著打扮考究,說話也柔聲細氣的。要讓姜樊說,這才是個姑娘家的樣子嘛,象玲瓏那樣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砸板凳的性情,說是個姑娘,哪里象啊?就是個小子投錯胎了。

    曉冬卻不太喜歡這位林師姐。要說緣由,他也說不上來,或許是因為林師姐身上熏的香氣太濃太怪,站在她旁邊曉冬嗆得都喘不過氣,人家遠來是客,他總不能用手把鼻子給捂住吧?

    林雁笑著同他們師兄弟打過招呼就說:“那陳師弟好好養傷吧,我也就先回去了。”

    幸好幸好,她要是不走,曉冬的鼻子又要受罪了。林雁打身邊一過,又帶起一股香風,曉冬悄悄屏住呼吸,直到她走遠了才重重的吐出口氣來,同姜師兄一道扶著陳敬之進了屋。

    “你腿還有傷人,這些送往迎來的虛禮就別講究了。”姜師兄扶他坐下,將帶的藥瓶掏出來:“來,褲腿卷起來讓我看看傷勢怎么樣了。”

    陳敬之輕聲說:“我的傷已經好多了,師兄就別特意往這 特意往這里跑了,藥膏我這里也有,換藥我自己來就行。”

    姜樊心說陳師弟就這點兒不好,小師弟剛來時也這樣,客氣的太過了。有事兒就放自己心里不愛跟人說,平時師兄弟相處何必這樣見外?又何須這么多禮數講究?當然禮數是該有的,可是過了頭就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象這回他受傷,師兄們來照料他原是應該的,他只想著不麻煩人,卻沒想著師兄弟間理應情手足,相互照應原是理所應當的事。

    小師弟上回病過一場,師兄弟幾人輪番照料,之后他就漸漸開朗起來,同人也親近了,有說有笑的很討人喜歡。

    可陳師弟就難辦了,他這人性子拗,心思又重,勸他什么他都聽不進去。

    陳敬之用了莫辰給的藥之后好得很快,這會看著傷口已經算是愈合了。姜樊將來帶的藥膏替敷上,再重新包扎好:“你這腿再換兩次藥多半就好了。可惜了,這幾天難得有客人,好飯好菜你又都得忌口不能吃,酒也不能喝了。”

    曉冬剛才一直不吭聲在旁邊看著,這會兒才得空問上一句:“陳師兄,腿疼的厲害嗎?”

    “已經不疼了。”陳敬之說完了,看見小師弟臉上露出有些難過的神情,想一想覺得他大概不會相信,又改口說:“不動彈就不怎么疼,走動的時候就有一點兒。”

    姜樊說他:“所以說讓你少動彈。對了,那位林師姐剛才怎么在這兒?”

    陳敬之頓了一下,才說:“我同她以前見過面,她知道我腿有傷,就送了些傷藥過來。”

    “你們以前認識?怎么認識的?關系要好嗎?”別說姜樊,這下連曉冬都好奇的看著他。

    “那還是我來回流山之前的事了,也就是泛泛之交。隔了那么長時間,我都已經認不出她來了,倒是她還記得我。”

    姜樊一聽是拜師之前的事情,就不多問了。陳師弟幾乎從不說起拜師之前的事,對陳家的人更是只字不提。他的苦衷姜樊也明白,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這些事是陳家的陰私。陳師弟沒了親娘,在繼母手里肯定受了大罪,這些事兒能不想最好,何必去尋根究底。

    姜樊本想打趣陳敬之幾句的,一看他那過于正經的臉色,還有那一副總是心事重重的神情,就什么興致都沒有了。記得有一回他和大師兄,四師弟練功累了坐一塊兒說話,那會兒小師弟還沒上山呢,應該是去年春天的事了。姜樊愛說笑,講了一個新鮮笑話,結果聽的兩個人都不捧場,大師兄面無表情望天,陳師弟苦大仇深緊緊攥著劍,姜樊的新鮮笑話無人捧場,自己干笑了兩聲就笑不出來了。

    轉頭看看,還是小師弟好。有什么都擺臉上了,有話就說,直來直去的多痛快。

    陳師弟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幾個,連同小師弟在內,都已經無親無故了。陳師弟不一樣,他人在這兒,可是心卻不在這兒。縱然沒有明說,姜樊也隱約能猜到,陳師弟大概總有一天會走的。陳家人是他的親人,也是他的仇人,他一定還會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