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陽載著趙清柔到國營飯店的時候，縣城中學最后一場才考完，這會兒到了飯點，走進國營飯店也沒多少人在。李向陽掏出帕子將桌椅板凳抹了一遍，招呼趙清柔坐下。“清柔，你想吃什么？”
李向陽拿手帕抹干凈桌椅的動作，讓趙清柔仰了一下頭，抑制住想流眼淚的沖動。“餃子吧？來碗面也成！”
不想點菜，也是為了讓李向陽省錢。沉浸在喜悅中的李向陽，給趙清柔點了餃子，還點了兩碗面。國營飯店的份量本來就多，等面端上來，好大一碗，上面還鋪了一勺子木耳炒肉片，還灑了翠綠的小蔥花。考試完餓得饑腸轆轆的趙清柔，看到這碗面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李向陽將筷子遞給她：“考試餓壞了吧？快吃。”
“有點餓了！”
趙清柔接過他遞來的筷子：“這么一大碗我吃不完，我能不能夾點給你？”
“你太瘦了，多吃點！”
說是這么說，李向陽配合著從趙清柔碗里夾走了三分之一的面條。將碗推給她，他看著趙清柔憨笑：“清柔，一會兒你多吃幾個餃子，國營飯店的肉餡餃子很好吃。”
趙清柔吃面條是一小口小口地吃，李向陽則是大口大口唆面條，吃到一半，服務員將一盤大白菜肉餡餃子端上桌，李向陽撥拉了幾個到趙清柔碗里。“夠不夠？”
李向陽還想多撥拉幾個，趙清柔忙擺手：“夠了夠了，這碗面太多，再分給我就吃不下了。”
“吃不下的，剩下的都歸我！”
李向陽覺得趙清柔考試太費腦子了，又多撥拉了幾個進她碗里，這才端著剩下的餃子倒進自己碗里，大口夾起餃子塞進嘴里。趙清柔覺得跟李向陽坐在一塊兒吃飯，有點像兩口子。如果她一直留在和平大隊，大概李向陽這樣的男人，就是最適合的丈夫人選。在相處的細節中，趙清柔總是能感受到李向陽對她的關心。曾經李向陽跟著她一塊兒學習的時候，趙清柔也想過，他們要是能一起考上大學，她與他之間也可以走得很遠。李向陽雖然沒有讓她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但是跟他相處趙清柔感覺很溫暖很踏實。可是，向陽終究還是放棄學習，走了另外一條路。趙清柔就覺得，她和他之間不知道該怎么交集。隨意給的承諾，有一天能兌現嗎？會不會因此耽誤了李向陽？要她放棄自己的夢想，留在和平大隊，跟李向陽踏踏實實過日子，趙清柔做不到。諸如此類種種，讓她那顆跳動著熱忱的心漸漸冷靜下來。她明白李向陽的心意，但是她沒法給李向陽承諾，她的世界不僅僅是風花雪月，她還想飛翔于藍天之上，遨游在更廣闊的世界。她不想跟大多數女人一樣，結婚生子，然后過著碌碌無為的生活，像被困在籠子里一樣活著。趁著這次考完，她想跟李向陽之間來一個了結，面對他的細心照顧，現在卻不知道怎么開口了。所以一餐飯開始還吃得有說有笑，吃到后面兩個人變得沉默了，李向陽臉上的笑漸漸凝結，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拿筷子挑面條往嘴里塞的趙清柔。她是那么美好，拿筷子夾面的動作都讓他覺得賞心悅目。其實他早預見了結局，只是一直在心里不停地欺騙自己，給自己希望罷了。“清柔，那會兒我和你一起拍電影的時候，殺青宴那天我看到一只鳥兒了。”
趙清柔愣住！她弄不明白，這個時候李向陽提一只鳥干嗎？李向陽接著往下說：“那只鳥兒撲騰著飛到樹上，然后展開翅膀飛上了藍天，它翱翔在藍天之上的時候，是那么美好那么歡快。”
“我就想著，清柔，你也是一只鳥兒，不能困在籠子里。”
“天空是你的歸宿。”
從來不懂得文藝的李向陽，將心里的感受說出來了。趙清柔驚愕地看著他，聽他用十分文藝的說法，在說著對自己的感受。她被這些話觸動了，感覺李向陽是懂她的人。“清柔，我有時候想過，我可以做你那個窩，當你飛疲憊的時候，就飛到樹上的窩里歇一歇，所以我一直欺騙自己，我和你還有以后，還有希望。”
李向陽說著說著眼眶漲紅了：“但是，看到你從笑著一臉燦爛從考場走出來，我就知道，你飛得遠遠的，才會更歡快。”
“清柔，你飛吧！”
最后這幾個字，李向陽是哽咽著說出來的，他的聲音幾近沙啞，說到最后失聲了。趙清柔被深深地觸動了！她拿著筷子夾面條，沒有送進嘴里，就這么愣愣的看著李向陽，眼睛潮濕了。人生有多少遺憾啊！可是每個人的路不一樣，追求的東西不一樣，明明可以靠近的兩個人，在交集后又不得不按兩條線的方向各自行走。這種感觸讓趙清柔想哭了。她突然眼睛里涌上水霧，將李向陽嚇了一跳。“我，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
李向陽要掏出帕子遞給她擦眼淚，猛然想起手里的帕子擦過桌椅凳子，一時手足無措將帕子握緊了抽回手，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這會兒最后一場考完的人，開始往國營飯店這邊涌。怕被人看到自己失態，趙清柔突然擱下筷子起身。她喊李向陽：“向陽，我們走吧！”
李向陽碗里的面條餃子吃得差不多了，趙清柔碗里的面沒吃完，但是她的食量小，應該也是吃飽了的。她站起身往國營飯店外面走，李向陽只得小跑著追上去。“清柔，清柔，我不是故意惹哭你的。”
趙清柔站在自行車旁邊，背對著他，李向陽給自己臉上來了一巴掌：“我該打，我怎么將你惹哭了？我給你的賠罪。”
李向陽扇自己耳光的聲音，讓趙清柔驚訝的張大嘴轉過身來，急情之下她一把抓住李向陽的手。“別這樣，都看著呢！”
趙清柔喊他：“你推上自行車，送我回干媽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