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芷!”
黑夜中,萬籟俱寂,突然響起一道男人急促地呼喊聲,似悔、似怨……
男人的眉頭在黑暗中緊緊鎖著,就這一聲。
夜又歸于平靜。
周茹雅慢慢睜開眼睛。
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她轉動著頭,想看清楚身邊男人的表情,但看不清,她又緩慢轉回原位。
“小芷——”黑暗中,她的唇無聲地動著。
…………………………
向陽現在是大學生了,但是在林芷跟前還是很幼稚,和安安樂樂都能玩得起來。
非常合格的一位舅舅。
他考大學那一年,是想著努力一把考去京市的,但是自己的成績自己知道,最后選了京市隔壁省的一所大學,學醫的。
平時學習很累,但他還是會抽空來京市找林芷和外甥們玩。
有小長假,林芷也會帶他和兩個孩子去周邊的城市玩玩。
這幾年,兩人倒是處成親姐弟一般的感情,向陽在她面前徹底放飛自我,小時候他就一直喜歡這個姐姐,長大之后是一點沒有減少。
林父喜聞樂見,周母有時候覺得很可惜,如果向陽和茹雅之間也能有這樣的感情就好了。
向陽對周茹雅這個親姐姐無話可說,兩人聊不到一塊去,小時候就是。
不僅女生有第六感,男生也有,比如向陽。
雖然小時候林芷對他冷眼相待,但是他從內心深處不會害怕這個姐姐,總想著親近她。
但面對周茹雅這個姐姐,她雖然沒有對他發過脾氣,一直都是好姐姐的模樣,但是向陽就是覺得這個姐姐不是發自內心的。
總覺得,隔了一層什么看不著的東西,所以一直喜歡不上來。
現在周茹雅這個親姐和家里鬧翻之后,向陽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就算見到之后,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向陽不覺得周茹雅會想要和他交流溝通,在她眼里,自己大概就是一個搶了她的母愛,本不該存在的人。
這些都是長大之后,他才明白過來的,包括大姐對二姐的敵意,那是由嫉妒轉而生的恨。
他現在學醫,在學校圖書館也看了一些心理學方面的書籍,他覺得那些年的大姐,心理是存在一定問題的。
很偏執。
像是把自己困在牢籠里,密不透風,不見陽光。
不過,這兩年總聽媽媽說,大姐有在好好的過日子,向陽覺得挺好的,離開這個讓她壓抑的環境,有自己的家庭,也許是她自我和解的一個重要點。
不管他喜不喜歡她,或者她喜不喜歡他,向陽都是盼著她好的,畢竟一個媽媽肚子出來的,血緣關系沒有辦法抹滅,將他們牽連在一起。
這次林芷和兩個孩子在林家待了五天,準備明天回去。
向陽也快開學了,所以和她們一起走,他說得好聽,要去給姐夫拜個年,讓林父都不好罵他。
“你去你姐家,要幫忙干干活,別和在家一樣,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
“別你姐買什么東西,你都收,等會我給你二十塊錢,你去看你姐夫的時候買點東西帶著,別空手知道吧?”
“你媽說得對,你現在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不能沒有禮數。”
林芷剛想為向陽說幾句,林父就轉移視線,朝她叨叨:“他什么都不缺,你別亂花錢給他衣服、鞋子,有那個錢,不如給安安和樂樂買。”
“好。”林芷眨眨眼睛,干脆地應著。
這幾年她是給向陽買了不少東西,但是向陽很懂事,每次也會想著她還有兩個孩子,經常寄吃的玩的過來。
來京市,也會帶兩個孩子出去玩,花的都是他的錢,林芷給他他也不要。
但是做父母的,總覺得自己的孩子還小,怕他不懂人情世故,時刻想著多教孩子一點,以后的人生路上少吃點虧。
“還有,這年沒有過完,你別在你姐那里惹事。”
“……”
林父和周母兩個人都絮絮叨叨的,向陽頭都大了。
這些話說的,他都快不認識自己了,他是那樣沒有分寸的人?
“停停停,我保證在我姐那里乖乖的,比樂樂都乖!”
“哼。”林父冷哼一聲,轉頭對著樂樂又都是一副我的心乖乖模樣,“就你還想跟樂樂比,我們家樂樂多懂事啊。”
隔代親,林父對兩個外孫,那是恨不得掏心掏肺,全世界也沒有比他的兩個外孫好的了。
這樣的待遇,向陽是不可能享受得到了,只能等他的兒子女兒帶他享受。
向陽不想再聽父母的嘮叨,對安安和樂樂招手,“走,舅舅帶你們出去逛一圈,看有沒有什么想吃的,買著明天路上吃。”
舅舅被訓,安安一直在邊上樂呵著,這會舅舅要帶她出去玩,她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笑嘻嘻道:“好呀好呀。”
見兒子還算上道,林父笑著從口袋掏錢,塞到安安手里,“你和弟弟看上什么就買,錢要是不夠,就找你舅舅。”
向陽對著屋頂翻個白眼,要不要這么區別對待?
林芷也不攔著,這個錢不要,林父肯定會生氣,嘮叨個沒完。
這幾年她自己掙到錢了,每年回來看林父的時候,也會給一筆錢。
林父有一點比較好,不管你是給多還是給少,我都收著,不和你拉拉扯扯。
收到女兒給的錢,林父心里別提多驕傲了,瞧瞧方圓幾里的,誰家的姑娘有他家的孝順?
驕傲歸驕傲,但這個錢他不可能留著的,最后都是花在了兩個孩子身上,甚至還不止。
他工資高,養活一家人不成問題,每年還能存下不少。
至于周母掙的錢,他是不管的,你愛給誰花就給誰花,反正他的錢是不可能給繼女花一分的。
周母是給自己親外孫花了不少錢,外孫沒出生之前,她恨自己女兒不爭氣,未婚先孕,和她繼父鬧翻。
對那個還沒有出生的外孫很不喜,覺得就是他壞了她女兒的一生。
但當外孫真的生下來之后,你看到一團大的小小人,怎么可能沒有感情?加上女兒一個人拉扯,婆家也不幫忙,她難道真的能做到袖手傍觀?
那些年,外孫張豪的吃喝,全是她在后面貼的,就這樣她還沒落得她女兒嘴里的一聲好。
好像一切都是她該的,冷漠得很。
她不知道,自己女兒怎么對她有那么大的怨恨?
她虧待她了?
沒有過的。
不管是前面那個死鬼還在的時候,還是嫁給林父這些年,她對自己的女兒,可以說是問心無愧。
更何況當初嫁給林父之前,她是問過女兒的,女兒很同意,甚至她也是因為女兒的一句話,才動了要嫁給林父的心思。
現在她還時不時照看外孫,那是看在外孫的面子上,孩子是無辜的。
那孩子也乖,乖得讓人心疼,和樂樂的乖是不一樣的,那孩子心智成熟得像個大人。
還小的時候,就知道幫忙干家務,他媽現在做生意,他爸在家里就是大爺,家里的一些家務,全是孩子在做。
周母有時候看不過去,就會去幫忙,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張家棟那個畜生怎么就能看得下去。
張家棟也是她看著長大的,明明當初是一個溫文爾雅的青年,怎么現在——
一個兩個的,變化得都讓人不敢去認。
作孽,偏偏這一個兩個都讓她遇上了。
而在她面前冷漠的女兒,面對張家棟的懶惰,大爺樣,卻什么都不說。
有時候周母氣狠了,都想一巴掌把自己女兒打醒,沒出息啊,一輩子被一個男人拿捏!
周茹雅什么心思?
誰看不過去,誰就來做唄,就是利用了周母舍不得外孫的心理。
自從在林家和林父鬧翻之后,她對周母也根本沒有感情了,你要是好的,你女兒當初做月子,你不能來幫忙?
你現在愿意來家里當保姆,她還能攔著?
有的人就是沒有心,她怎么不想想,當初張家和林家人也是鬧翻的,她又是住在婆家,周母總不能上趕著去張家給她做月子吧。
讓人怎么看?
女兒怎么想、怎么怨,周母也不在乎了,只希望她好好的把日子過好,外孫能健健康康長大,成為一個正直的人。
……
也是林家沒有那么多人,尤其是向陽上了大學,家里沒什么事情。
這些年周母也習慣了,三兩天的就去女兒家,給她們家收拾收拾,順便給孩子買一些吃的用的。
那孩子比家里的兩個大人懂事,每次周母收拾的時候,他也默默地在后面幫忙。
你說,周母能不心疼,不喜歡?
這孩子投到她女兒肚子里,她都要說一句——投錯了胎。
周茹雅因為這個孩子吃了很多苦,剛生下來就她一個人帶,孩子沒日沒夜地哭,婆家罵,張家棟也罵,卻都不伸一把手,導致她越來越不喜歡這個孩子。
更是因為這個孩子,她眼看著改革開放到來,卻因為沒有人帶孩子,不得不放棄掙錢。
這孩子小時候非常愛哭、愛鬧,沒有一個人帶著根本不行。
為此,她沒少把情緒發泄在孩子身上,早就沒有了要好好養育這個孩子的心情。
有一次孩子鬧得非常兇,周茹雅一把把孩子摔在床上,那是夏天。
也是那一次,孩子大概是嚇到了,之后就變得非常乖。
孩子一乖,加上張家棟看到周圍的人因為做生意掙了些錢,排斥做生意的態度軟和下來,周茹雅就開始了心心念念的生意。
孩子越來越乖,想做的生意也做了起來,她對孩子也有了笑臉。
但這個笑臉是有條件的,要是哪天孩子成績考得不好,她的臉能滴下來黑水。
她的孩子,這輩子一定是最好的,不能比別人家的孩子差,尤其是林芷家的孩子。
周母看到過幾次女兒拿棍子打外孫,下狠手地打,她勸過幾次,但是一點用沒有。
好在孩子自己爭氣,從一年級下學期開始,成績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
瘦瘦小小的一個孩子,和樂樂差不多大的年齡,看上去卻要比樂樂小不少。
……
向陽帶安安和樂樂逛了一大圈,買了好些東西,這三個,看上了喜歡的,是真買!
快中午了,走得鼻尖冒細汗的三個人才停下腳步,去了一家烤鴨店,打算買一只烤鴨中午吃。
向陽對另一個外甥,沒有和安安樂樂那樣的感情,但總歸不會把那孩子當成一般的親戚,看到的時候都笑著打招呼,摸摸頭什么的。
他現在上了大學,放假回家也會給這孩子買點吃的玩的,讓他媽帶過去。
像今天,向陽看到張豪一個人在買烤鴨,笑著朝他招招手,“阿豪,過來。”
聽他媽講多了,向陽也心疼這個孩子。
“舅舅。”
“哎,你也來買烤鴨嗎?”
張豪乖巧地點著頭,不是很明顯地朝安安和樂樂看了眼。
雖然這是安安和樂樂第一次見到張豪,但聽到他喊向陽舅舅,就明白這是周外婆女兒家的孩子。
樂樂還不太明白其中關系,但上六年級的安安差不多都明白,反正那位陌生的大姨和家里關系不好。
尤其是和外公還有媽媽。
但是媽媽也說了,大人之間的事情大人會解決,不涉及到孩子,要是他們回外公家遇上這位“表弟”,不能沒有禮貌。
所以她碰碰向陽的胳膊,抬頭主動問道:“舅舅,這是表弟吧?”
“嗯,是你表弟,樂樂表哥,叫張豪。”
“阿豪,這兩個是你林姨家的孩子,安安表姐和樂樂表弟。”
“表弟好。”
“表哥好。”樂樂一直在聽著,也叫了一聲。
張豪有點害羞的樣子,抿嘴笑了笑,然后小聲打了招呼,“表,表姐,表弟好。”
雖然都禮貌地打了招呼,但畢竟不是熟悉的人,三個孩子沒有什么話要說,向陽只好在中間熱鬧下氣氛。
烤鴨是向陽付的錢,在送張豪回去的路上,順手把上午買的零食給了一份給這個外甥。
孩子懂事說不要,向陽笑著摸摸他的腦袋,塞到他手里,不允許他再客氣。
他沒有把張豪送到家門口,在離他家不遠的拐角處停了下來,他怕他那個姐姐看到他還有安安、樂樂不高興。
到時候又是孩子倒霉。
長大上大學的向陽,明白他親姐的嫉妒心理。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比較,才最令人瘋狂。
尤其是他們家這樣的組合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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