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來圍場的人都被留了下來。
雖然射殺太子的箭是昭王的，但因為昭王并未去狩獵，又沒有抓到行兇之人來指認昭王，所以皇帝也未表露什么，只叫昭王配合大理寺調查。
甄小姷待在帳篷里，回顧了往昔遭遇，似乎從自己去宮中參加昭王的接風宴開始，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就出現了波瀾。
有毒的點心，宮道上的埋伏，儲秀宮里相克的食物……
一次是偶然，兩次是碰巧，都過三次了那就是在針對她了。
有人想要她死，或者說有人不想她嫁給太子，不想忠義侯府的勢力向太子傾倒。
聯想到她被拓跋弘擄走的消息是從大公主府里傳出來的，她哪里不知，她的這些遭遇都是拜誰所賜。
可她從未在大公主身上感受到惡意，對方甚至多次表達了對她的親近。
這也是她之前不曾懷疑大公主的原因，一個人怎么能屢屢對她下殺手卻又對她不報任何惡意呢。
“大殿下！”外頭傳來看守侍衛的聲音。
甄小姷抬頭，大公主獨身一人走進帳篷來。
“小九，本宮該叫你福康，還是少閣主？”大公主臉上帶著親和的笑容。
甄小姷不急不緩地起身，不答反問：“大公主殿下來找我所為何事？”
“小九若生于圣皇在世時，就不需像現在這般遮掩自己的本事了。”大公主卻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甄小姷眉梢微挑，大公主口中的圣皇就是一統南北兩朝開創郢朝的女皇陛下。
“大殿下所圖不小啊。”她省去了“公主”的稱號，果然見大公主眉眼間透露出了一抹愉悅。
這是一個不想當公主只想效仿開朝女皇的公主。
“本宮幼時貪玩溜進了父皇的藏寶閣看到了一本曾被父皇下令銷毀的圣皇傳記，圣皇先祖說過那樣一句話，至今本宮還記憶猶新。”
大公主頓了下，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神色敬重，“圣皇先祖說，女子生而為人，就該活出人樣，不該是男子的附屬和隨意擺布的玩物。”
甄小姷微怔，這話她也很是喜歡，沒想到那位傳奇的女皇陛下還說過這樣的話。
“圣皇先祖在世時，女子可以為官，可以不戴面紗行走街市，可以當家做主，她說她要讓天下女子生來就享受與男子一樣的待遇。
可圣皇先祖的理想還未世世代代延續就被扼殺了，本宮同為女子，豈能甘心認命……”
甄小姷打斷道：“這些跟大殿下派人刺殺我有什么關系？”
大公主微微一笑，似乎不意外被她知道真相，她也沒有否認，坦然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本宮也曾想做個干干凈凈的善人，可誰叫本宮承襲先祖意志的路盡皆被封堵，本宮只能靠自己殺出一條路來。”
“其實初見小九時，本宮就覺著小九親切，奈何你我皆為這天下棋盤中的棋子，只要圣皇意志能延續下去，本宮連自己都能舍棄。”
甄小姷看著大公主，心中有些觸動。
原來這就是為什么大公主曾想殺她卻沒有遭受她的厄運反彈能力侵蝕，大公主要殺她，不是因為討厭她，僅僅只是因為她擋了路。
大公主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懇切地說道：“小九，你甄家先祖就是圣皇的得力部下，不若你來協助本宮，讓我們再現先祖們昔日并肩奮戰的景象。本宮跟你承諾，待本宮事成，你會是本朝第一位國師。”
甄小姷垂眸看了眼大公主的手，沉默了片刻，說：“我不想當什么國師。”
大公主神色微凝。
“我可以幫你，只是你需得向我保證，今后不動我的家人，護我甄家周全。”甄小姷又說。
大公主展顏，笑道：“好，本宮保證會護你甄家周全。”
“大殿下，刺殺太子之人被找出來了。”外頭傳來守衛壓低嗓音的提醒聲。
“走，我們去看看。”大公主牽著甄小姷往外走。
出帳篷時，甄小姷掃了眼外頭的守衛，又不動聲色地看向牽著她往那頂最大的營帳走去的大公主，這位大公主竟悄無聲息地掌控了御林衛。
走到皇帝營帳前，甄小姷剛好聽到一個聲音——
“……是昭王指使我暗殺太子殿下的。”
“昭王，你怎能對自己的親侄兒下此毒手！”營帳里隨即傳來皇帝怒斥聲。
甄小姷霍地看向大公主。
似乎知道她在懷疑什么，大公主低聲說道：“這不是本宮的人。”
不是你的人還能是誰的？甄小姷眼里猶帶著幾分不信。
“如今南境北境皆已安定，小皇叔自然就成了父皇的心頭之患。”大公主嘴唇微動，聲音放得很輕。
甄小姷神色一震，是了，自古功高震主之人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皇帝不會殺太子，但他可以安排人來指證昭王是幕后始作俑者。
帝王的冷血在此刻展露無遺，正常人在自己親兒子被殺害時第一時間是想找出真兇報仇雪恨，可皇帝卻只想趁機把昭王這個心患給除了。
“臣弟并不認識此人。”此時營帳里傳來昭王語氣平淡的聲音。
“昭王可拿得出證據，證明與此人無關？”南陽侯拔高的嗓音隨之響起。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昭王只平靜地說了八個字。
“昭王，朕實在不愿相信你會謀害太子，但眼下證據皆指向你，朕若不處置，如何向嫻妃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甄小姷聽不下去了，快步上前，幾個守衛看向她身后的大公主，似乎得到了示意，都沒有阻攔她，任由她撩簾子進去了。
“昭王為郢朝出生入死，怎么會去謀害太子，只有蠢貨才會相信這人的片面之詞，皇上您身為昭王的兄長，更不該質疑昭王的品性。”甄小姷走進營帳后，不但沒行禮，還說得特別不客氣。
“混賬！誰允你進來的？”皇帝怒道。
本來神色淡淡的昭王在甄小姷進來時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走出來擋在了甄小姷身前，朝皇帝說道：“臣任由陛下處置，但求陛下寬恕福康的過激之舉。”
皇帝面色稍緩，正要開口，甄小姷從昭王身后探出頭來，說了一句特囂張的話。
“誰敢動昭王，我就詛咒誰不得好死！”
甄小姷是誰？
那可是把南蠻巫師給一鍋端了的人。
她信口說出詛咒二字，卻沒人覺得她是虛張聲勢。
哪怕是迫切想解決昭王這個隱患的皇帝，此刻也是不敢輕舉妄動。
營帳里其他人面面相覷。
南陽侯有些不信邪，邊站出來邊大喝：“妖女休要嚇唬人！”
話音剛落，南陽侯就踩到了一塊方才被皇帝摔碎的茶杯碎片，這碎片是尖頭在上的，直接就扎進了南陽侯的腳底板，鮮血滲了出來。
這現世報來得如此迅猛，把其他人都嚇到了。
皇帝倒退了兩步，神色驚懼不定。
見無人敢靠近，昭王只覺得好笑，他轉頭看向抓著他衣袖的甄小姷，輕嘆：“你好歹給自己留條退路。”
“殿下可愿同我歸隱田園？”甄小姷問。
昭王定定地看著她，笑了，輕吐出四個字：“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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