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別繃著臉了。”阮老婆子將冒著熱氣的大海碗放在了屋內的小桌上。
阮似錦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張開嘴軟乎乎的喊了聲‘奶’便不吭聲了。
她爸正生著氣呢,她也不好說太多。
大人的事情,以她這副小孩的模樣也不好干涉。
“媽。”
阮建國繃直了臉,心里萌生出了搬出阮家過日子的念頭,卻因著余光看到了阮母布滿褶子的臉和花白的發絲而咽了下去。
阮老婆子看出阮建國眼里的失望,沒說什么,她轉身從小桌上端起其中一個海碗,“先吃飯。”
“嗯...”
阮建國雖然餓,但現在胃口全無,氣都氣飽了。
“不管是啥事,你得先好起來再說。”阮老婆子話里似乎有別的意思,“你現在只要好好吃飯,養好身體再說。”
想到剛才經歷的那場鬧劇,阮老婆子也覺得有些厭倦了,三天兩頭就得來一出,每次還都是那一個人放屁,真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阮老婆子抱起了趴在一旁的小家伙,語氣溫和的說:“下回奶用囡囡自個掙的錢買二兩肉只給囡囡吃。”
阮似錦搖了搖頭,正當阮老婆子感到不解、好奇的時候,只聽小家伙軟聲道,“奶也吃。”
阮老婆子心口繃著的那根弦陡然就松了。
良久她緩過來神,夾起一塊肉片,遞到孫女嘴邊,“奶不愛吃肉,囡囡吃。”
可阮似錦卻沒張嘴,“爸爸說肉可好吃了,還說了奶包的豬肉餃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所以奶一定喜歡吃!”阮似錦說話溫吞吞的,條理卻格外清晰。
阮老婆子愣了愣,她回憶起曾經也這么忽悠過家里的幾個孩子,常說自己啥也不愛吃,然后餓著肚子,看孩子吃就飽了。
那時候也是,老大憨老二精,只有老三拿著手里的東西不肯吃,最后和她一起分著吃。
阮老婆子摸了摸小家伙的腦袋,忍著心里的酸意,“那奶到時候買多點,咱們分著吃。”
“嗯吶!”阮似錦彎起眉眼,小手輕輕落在阮老婆子粗糙暗黃的手背上,將筷子往她的唇邊推,“奶先吃,囡囡再吃。”
阮老婆子聞著鼻尖的肉香味,眼淚差點流出來。
她的心也不是鐵塊打的。
“噯...”
阮老婆子忍著眼中的酸意,張嘴抿下了那片肉,肉片很薄,入口即化,根本覺不出什么味,可阮老婆子卻覺著這片肉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不單單是因為這片是肉。
阮似錦看著眼前這張被感動到熱淚盈眶的老臉,一時間有些失神,“奶,不哭。囡囡以后掙大錢給你買更多好吃的。”
她講話很慢,但每個字都很清晰。
阮老婆子慈愛的笑了笑,沒反駁,只是泛紅的眼尾暴露了她咽下的話。
老一輩的人不擅長說那些膩歪的話,但誰好誰壞他們都記在心里有一本賬,不糊涂。
-
一眨眼兩天過去了。
這兩天里阮老頭子一大早就帶著社員開始開墾荒廢的旱地,準備多少種點紅薯土洋芋啥的,這樣入了冬萬一哪家那戶真的活不下去了,也可以從大隊里賒一點糧食熬過去。
也碰巧是這么忙碌的一天,還沒到晌午,大人小孩都在地里忙活,以至于大隊里來了陌生的客人都沒人發覺。
清河大隊是紅星公社底下中等的大隊,要說與旁人家有何不同,那便是村尾的位置有獨棟帶院的二層青磚瓦房,可氣派了。
但平時無人問津,沒人過去看。
一來是因為地處偏僻,村尾那一塊除了窮苦五保戶的房子幾乎沒有人煙,二來是大隊里的人都聽說過那是某個大人物留下的房子,說是養老用的,但一直沒來人。
一開始還有三三兩兩的半大小子組隊去探險,可后來或許是覺得沒啥意思,沒什么特別之處,所以漸漸地這棟房子就消失在了人群眼中。
一輛官方的軍用小卡,停在了那棟房子門口。
早已年久失修的房子不知何時被人清理干凈了。
雖說外面看起來依舊寒酸破舊,里面卻別有洞天。
這輛卡車被改裝過,后面的卡車里拉了棚子,封閉性很好,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樣的。
車頭的駕駛座里坐著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司機和一個繃著臉五官十分優越的沉穩男人。
車穩穩停住之后,繃著臉的男人便跳下車,走到后廂的位置喚了兩聲。
后車廂里有三人,一個紅著眼看起來氣質不凡的女人,還有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到了。”
女人輕輕‘嗯’了一聲,嗓音虛弱無比,這一路上她的孩子幾次都差點挺不過來,她無數次在心底后悔做出這個決定,但好在終于平安到了。
“你和常叔在這里安置辰哥兒,我去尋堯老前輩問問情況。”
男人說完,得到一聲微弱的回應后,才轉身離開。
這幾天對他們來說太過漫長,甚至好幾次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
臨近晌午。
記分員一一給社員記錄上今日干活的工分,大家伙開始零零碎碎的扛著農具散去。
人人臉上都掛著笑,不管是大人孩子,哪怕累的滿頭大汗,那精神頭都比以往好的多。
大隊里那棵老槐樹下聚集著的人講的話題從沒有那么默契過。
他們一個個不管是走在路上還是窩在樹下,每個人要么是在討論著那天晚上抓鬮抽到了幾斤肉,要么就是在討論這兩天都吃了啥,肉到底有多香等等。
與此同時,老阮家的三房屋里也響起了鈴鐺般清脆悅耳的笑聲。
阮建國正不知疲倦的跟自家孩子將這些年經歷過的所見所聞,其中不乏有很多有趣的。
一大一小,聊的歡快極了。
只不過這歡快也有某人刻意捧場的成分在里面。
阮老婆子下了工,直奔家里,最近她總是不放心豬肉和骨頭棒的安全。
阮似錦掙的錢她給藏在了三房屋里。
但這個時景氣溫太高了,上了鹽巴也存不住肉,因此抓鬮得來的豬腿肉只能吊在后院的水井里冰著,以至于阮老婆子出工干活的時候都不安心,生怕被人偷了肉。
以前家里沒啥值得被賊惦記的,她常念叨著老天咋不給點好東西,現在有了好東西,她倒反而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的,一刻也不得閑。
所以說人啊,有時候就是不容易滿足,因為有也不行,沒有也不行,好似無論哪種,都會留有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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