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葉瀾卻是笑了。
“是啊，為什么每一次赴死的都是我？上天對我真殘忍。”
她也是血肉之軀，是人也有心，同樣會有恐懼，害怕死亡，會覺得累想要退縮，有怨念天道不公的時候。
可當怨懟過后，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雷澤固然可以平息一次地火噴發，可卻無法阻斷這里的源頭。只要養尸陣一日不破，地火就會源源不斷肆虐地殼的平衡。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由我來破開養尸陣法。”
而破陣的方法也簡單，只要答應與水晶柱里的大能靈魂相融即可。
“這事也未必沒有轉機。如果運氣好的話，那位大能成功被喚醒，我還能保有如今的記憶，即便沒有我，千年前飛升失敗的賬也夠男人喝一壺的，這場浩劫無論如何都能被阻止。”
這是最優解。
也是最快能平息地火，挽救萬千生靈的辦法。
眾人只是安靜聽她說話，誰都沒有出聲。
因為他們很清楚，說一千道一萬個好處，最終葉瀾都得死。
好的結果是意識或許可以殘留下來，而最壞的結局就是她沒能挺過來，在進入巖漿的那一刻就被高溫跟養尸陣摧毀得灰飛煙滅。
如此情形下，他們的心早就痛得麻木，更遑論談及其他破陣的好處。
于是全程都由葉瀾一言堂進行抉擇。
話到最后，她轉向了雷澤的方向，抿唇又問了一遍，“你知道原石的位置，對嗎？”
雷澤迎上她的視線，眸光里的深邃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蕭云霆的，只清晰倒映著少女的身影，而后緩緩點頭，應聲道：“嗯，它是養尸陣的基石。”
基石。
聞言，葉瀾恍然大悟。
即便是修行上千年，擁有天階碎片的力量，可要利用地火維持一個陣法運轉這么久，需要有絕對壓制自然的能量。
這個能量來源，就是雷澤的心臟，天地原石。
而先前雷澤沒有出手，怕也是知曉，一旦取回原石地火傾泄，屆時只會加速人類的滅亡，甚至他們這幫人首當其沖就得遭殃。
“如果是他主動破開陣法，在我與大能魂魄相融之際，你拿回原石，平息地火的概率能有多大？”
葉瀾冷靜做著分析。
雷澤默了默，有那么一刻不想告訴她答案，可看著她清澈眼眸里的堅定，知道自己瞞不過她，只能如實道：“對方喚醒那具尸體，只要一分鐘就足夠了。”
只要一分鐘，他取回原石，就能利用大地的力量控制住蔓延的火勢，壓制住所有噴發的火山。
“這么說，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好不容易聽到一個確切消息，葉瀾眉眼放松了幾分，唇角揚起一絲笑意，倒顯出幾分少女的青春活潑來。臨轉身折返回去之前，她微微側眸看向雷澤，問道：“能牽著你的手進去嗎？”
雷澤愣了下，明白她想要牽的人是蕭云霆，或許是魂魄之間有了交融，心里的抵觸少了些，又或者是少女此刻眼眸過于平靜，讓他不忍拒絕。
于是在少女微涼指尖觸碰過來時，他將其圈入掌心之中，緊緊握住。
兩道身影重新邁步進入教堂。
地下通道中，暗黑的河流依舊魔氣四溢，空氣潮濕高熱。
走到地壇時，那些魔獸已經被蠶食殆盡，地上尸身支離破碎，男人手上沾滿黑色粘液，衣服上臉上全是這些污穢。
他枯坐在那兒，見到葉瀾一行人折返，唇角緩緩勾起，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得色與猖狂，“你們回來了，外邊的世界精彩嗎，看著同類一個個相繼死去，滋味如何？”
“不怎么樣。”葉瀾如實道。
男人點了點頭，隨意坐在水晶柱下的兩條長腿耷拉著，腳下魔氣彌漫，“所以白費力氣折騰那么久做什么呢？我苦心籌謀了千年的計劃，連你的命格都從一開始就演算好的，你又如何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演算。
命格。
聽到熟悉的字眼，葉瀾不禁多問了一句，“你也是術師？”
男人挑眉，朝她投來怪異的一眼，低笑出聲道：“是啊，我的玄術，還是你當年‘親手教導’的。”
親手教導這四個字被他含在舌尖，玩味咀嚼了一遍，有種癲狂的味道。
葉瀾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男人是自己前世的徒弟。
此間種種因緣際會雖然尚未可知，但她已然在心中喟嘆：當真是一段孽緣。
話到此處，這邊不想浪費時間，男人也看她跟雷澤牽著手很不爽，于是拂去衣袍上的污穢，起身道：“開始吧。”
葉瀾抿了抿唇，回眸對雷澤道了謝，“能再最后拜托你一件事情嗎？”
經歷過一場生死，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拉近了許多，姑且算得上是一場朋友。
雷澤垂眸看著她，“你說。”
葉瀾撫上他的心口，感受到其中的溫度跟心跳，像是在同已經消失的人呢喃一般，輕聲道：“如果可以的話，脫離這副身體時，能想辦法留下他一縷意識嗎？”
蕭云霆的大腦是經過特殊改造的，已經具備意識流派的修煉法則，稍加引導的話，喚回意識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原本這事她是要親力親為的，也沒人比她更懂得研究意識流的東西。
可眼下她也無法保證自己的存活，只能這樣委托雷澤了。
聽出這是她的遺言，雷澤心下排斥，但作為一個仁慈的神，最終他還是應了下來，“嗯。”
于是，葉瀾放心地松開了他的手，“謝謝你這樣送我過來。”
盡管知道真正的蕭云霆已經泯滅了，可在人生的最后時刻，她還是想自己喜歡的人能陪著走完這一段路。
握著熟悉的掌心跟溫度，已經足夠了。
雷澤嘴角動了動，突然想告訴她，牽手是他自愿的，并不是因為幫忙也沒有強迫。
甚至不是因為靈魂的融合。
是他，主動的。
然而少女已經轉身朝著地壇走去，掌心逐漸失去的溫度讓他驀然驚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此刻想說出口的話多么卑劣跟不合時宜。
因為，他是送她赴死的。
作為一個神明，他本可以主宰萬物，本該無所不能。
但事實卻是，他必須犧牲掉那個在意的人，以此來取回自己的東西。
而他，又有什么資格說喜歡對方，在意對方。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輸給了蕭云霆。
輸得很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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