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地下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
小姐怔愣了片刻,才緩緩低頭看向腳邊的巨蟒,“你是……春雨?”
“是我,小姐你還記得我,太好了,你可知我守著你這數百年,每日都在想你。”蛇妖迫不及待訴說起自己的思念,豎瞳更是緊緊盯著身前的女子,流露出了真切的情感。
小姐。
時隔數百年,這聲熟悉的呼喚似乎也讓女子觸動。
她微微俯身,跪坐在蛇頭旁邊,輕輕摸著它的眼睛。
阿月皺了皺眉,想說些什么卻被葉瀾攔下。
兩人退到了一旁,左右現在蛇妖已經被釘死無法動彈,也沒辦法再搶奪這縷生魂。
“春雨啊,過了這么多年,你為何還如此執著?可知陰陽兩隔,我已經死了。”女子還像舊時那般,會在風和日麗的時節允許蛇妖犯懶蜷縮在她腿上曬太陽。
她一邊看著女戒,一邊摸著它的頭。
而蛇妖也如那時一般應道:“因為你答應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分開的。小姐,我只是在履行當初的諾言,還是你怪我奪了你的心上人?”
女子聞言半垂著眸子,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卻搖頭道:“我那日遺書上并未怨你,便是不怪。”
她仿佛永遠這么天真善良,也永遠這么軟弱好欺負。
也是因此,蛇妖才會第一次在山林里遇見她就義無反顧地追隨其回了家。
“我就知道,你是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它艱難地抬起腦袋,掙扎著在封印里蹭了蹭女子的手心,滿是眷戀。
遠處避難的眾人見危險解除已經陸續壯著膽子過來,第一次見鬼跟妖互訴鐘情,還覺得有些稀奇跟感動。
幾個男主播摸著鼻子,一時有些糾結,“這要是我們不來,興許真不會拆散她們。哎,百合的命也是命啊。”
稍微感性點的女主播都開始擦眼角的淚了,偷偷看向葉瀾,期盼著她能網開一面。
旁邊的阿月差點把白眼翻上天了,暗自想著要是誰不長眼敢求情,她立刻把丫給嚇死。
不過沒等有人發聲,那邊情況卻是突變。
“啊!”
趴在地上的蛇妖發出了一聲慘叫,剛剛還揚起的腦袋重重砸回地面,豎瞳已經鮮血淋漓,眼珠子掉到了一邊。
而剛剛還溫柔幾許的白衣女子滿手鮮血,掌心握著一顆金色的丹藥。
“哇哦,竟然把它的妖丹給挖了。”
阿月回頭,登時就吹了一個口哨。
不用想也知道是跟陳哲熙學的。
“啊,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小姐,不,你不是我的小姐?!”
妖丹剝離,無異于扒皮抽筋,疼得蛇妖不斷抽動身軀,從地里翻出來不停打滾。
滿地鮮血糊得到處都是。
白衣女子緩緩站起了身,舉著那顆妖丹不讓它拿到,抬起的眼眸中是一片無盡的冰冷,“我確實不是原來的小姐了,在你囚禁我數百年之后。春雨,我都已經死了,你為何還不肯放過我?投井自盡那時,我確實不恨你,因我清楚,緣分不可勉強,是表哥管不住自己,所以我不怨。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殺害我爹娘,屠我滿門,囚禁我百年。”
“做盡這些之后,你怎么還敢奢望我會心甘情愿跟你在一起?”
最后半句,她仿佛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般,嗤笑出了聲。
蛇妖這才恍然,記起自己殺害小姐全家,又報復負心漢時,小姐的生魂就一直被它帶在身邊看著。
它以為人死燈滅,一切前塵往事都可以一筆勾銷。
可是,那是它一廂情愿的念頭。
“小姐……妖丹,還給我。”它用僅剩的一只豎瞳眼巴巴望著對方,流出晶瑩的淚水。
白衣女子卻是笑了。
“你對我執著至深,可我死的那日你也沒留下半滴眼淚。我原以為蛇是冷血動物,所以無淚,沒曾想,你也是會流淚的。”
只不過,這眼淚只為了自己。
蛇妖聽不懂。
它受到這么大的痛苦,遭到心心念念之人的背叛,難道不應該流淚嗎?
白衣女子也不再多言,轉身飄到了葉瀾面前,當著一眾人驚駭的目光,將妖丹遞了過去。
“天師,據說妖怪沒了這元丹,就能徹底被殺死。我若是將這枚元丹贈你,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單憑她一個小小被拘禁了百年的魂魄,是奈何不了千年蛇妖的。
葉瀾對這一切仿佛早有預料,信手接過妖丹,微微頷首答應了她。
“好。”
蛇妖眼睜睜看著這場送自己去死的交易達成,止不住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吼。
“妖丹的位置還是我告訴你的,小姐!你怎么能背叛我?是你先背叛我的呀,難道我守了你這么多年,都是錯的嗎!你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
在一陣接著一陣的嘶鳴聲中,葉瀾走到了蛇妖面前,以掌結印,抬手輕輕落下。
巨大的金印從天而降,像一道驚雷,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峰,重重拍向了對方高昂的頭顱。
“啊!”
慘叫劃破了天際,久久回蕩在寬闊寂靜的街區,帶著數不盡的哀怨與不甘,就像數百年前小姐泣血,用血淚寫下那條帕子,轉身投入深井當中。
那時,她也是恨的。
蛇頭砸落地面,身上一縷縷惡鬼黑氣逸散開來,同時還有蛇妖千年的修為。
直到地面再也尋不到蛇妖的蹤影,白衣女子盯著那道溝壑看了半晌,這才轉頭問葉瀾,“下了地獄,我還會碰到它嗎?”
葉瀾眉目平靜地望著她,繼而搖頭,“大概率是不會了。”
身為羅剎陣的陣眼,強行開啟十方惡鬼地獄的罪過,足夠它消磨百年形神俱滅,轉世輪回都不可能。
聞言,白衣女子這才安心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
“喂,難道你就不好奇自己下了地獄會怎么樣?”阿月在一旁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好不容易看場熱鬧,就這么散了多少有點掃興。
白衣女子身形一頓,半晌才背對著眾人發出一聲苦笑,“我知道自己不應該負它,從我選擇表哥那一刻就已經萬劫不復了,所以受到如何的懲罰都是罪有應得。”
話落,她原地飛升,順著半空正好開啟的鬼門鉆了進去。
此去地獄十八層,這對糾纏了數百年的怨偶也終于不復相見了。
“誒,小瀾瀾,你說當初她要是選擇了那條蛇,是不是就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了?”阿月向來好奇心很重,又回頭提出了另一個假設。
眾人也都沉浸在這一人一蛇的故事當中,不禁唏噓感慨反復琢磨。
聞言紛紛都望向了葉瀾。
葉瀾神色不變,只是搖了搖頭,聲音清冷道:“人之所以是萬物之首,是因為人會思考有情感,而妖物卻更多是遵循本能,一旦生出情感,多數是一場災難。”
這便是人妖殊途。
蛇妖是這樣,黃河邊上的狐仙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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