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幫他洗澡是梅淮安主動提出來的。
到帳篷里之后,他拽著賀蘭鴉的胳膊就沒撒手,一路扯到房間里讓送洗澡水的侍衛們出去。
當時賀蘭鴉也一路沉默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在他邁過門檻有些踉蹌的時候,雙手伸過來扶著他的肩撈了一把。
梅淮安當時側目瞥見自己肩上的干凈手指,突然就心念一動提出讓他幫自己洗澡。
本意就是折磨這人。
因為知道這人厭惡觸血,就叫干凈的手在他融了血污的洗澡水里泡個夠。
后來看對方淡定應下,梅淮安就繃不住了,急躁的捧了洗澡水往人身上潑。
就是想讓這人在他面前能展露些其他情緒,生氣也好,呵斥也行。
至少別如此沉默,像是跟他沒有什么話好說。
梅淮安有太多的話想問了,當真相就擺在面前....他還是想要個肯定答案!
但他把洗澡水潑過去,這人也照單全收沒有絲毫不悅時——
似乎這就是賀蘭鴉給他的答案,沉默的承認了。
......
熱水夾雜著血腥氣并不好聞,梅淮安有些反胃但強打著精神看人給他洗澡。
被潑了臟水的披風濕垂著,系繩被拽開,黑紗剝落在地。
賀蘭鴉月色的衣襟還在滴水,站在浴桶邊上抬手把袖口挽起來,手腕皓白。
無論瞧誰都是淡漠的眸色,此刻低垂著去拿布巾,浸著熱水往黏了獸血的發絲上淋灑沖洗。
梅淮安昏昏沉沉躺在浴桶里,感受著發絲被搓洗帶來的輕微扯動感。
視線隨意落在這人俯低的胸膛,被潑了洗澡水的粉色水跡混合先前獸血,致使衣襟猩紅刺眼。
安靜到只有水花聲響起的內室里,半死不活躺在那兒的人諷刺勾唇。
“你就沒什么想跟我說的?落水狗也需要安撫啊,或許你可以接著騙我,騙過一天是一天。”
賀蘭鴉搓洗發絲的手頓了一下,很快就又動作起來,沒有說話。
“羞于啟齒?”梅淮安抬眼看他,嗓音虛弱沙啞,“不應該吧,你的外表如此不食人間煙火,讓我以為你當真無欲無求,看著我感激涕零的靠近你,一次次向你表忠心.....沒見你有羞愧不敢當的模樣啊。”
一句句話像泄憤似的從他嘴里說出來,尖酸刻薄到極致。
反正已經是這個局面了,他絲毫不擔心自己會被殺掉。
賀蘭鴉現在殺了他,那之前投入的精力就全白費了。
渭北和遼東需要一個師出有名,就算梅淮安知道真相以后鬧騰不休,但只要他還能活著站在軍隊前方,就足夠了。
所以他可以在此刻跟賀蘭鴉撕破臉,停止從前被賣了還替人數錢的愚蠢行徑。
對于眼前人說的話,賀蘭鴉就像沒聽到似的,面色平靜:“先簡單洗一遍,待會兒再叫人抬一桶水來,這水洗不干凈。”
梅淮安盯了他兩秒,撇開眼語氣冷凝了些。
“你跟裴不知從未斷過書信往來,你們認識很多年了,遼東給渭北提供過很多物資幫助,你只告訴我是,或不是。”
“你偏要在此刻戳破一切?”賀蘭鴉語氣似是有些無奈,“不要心急,等你養好身子......”
“怎么,你怕我鬧?我都傷成這樣了,想鬧也鬧不動。”梅淮安一刻都等不了,“我只想知道真相,看在我曾真心為你的份兒上,讓我活個明白?”
“......”
賀蘭鴉閉了閉眼,再睜開之后很快啟唇應答——
“是。”
果然如此,我沒冤枉你。
梅淮安喘了幾口氣,視線盯著對面的浴桶邊沿,低聲呢喃。
“所以這次他想見我,你怕我來了王帳不收斂脾性惹他生氣,你騙我,說你們不合,你想讓我聽話,聽你們的話......”
“沒錯。”賀蘭鴉有問必答,還大方的奉送夸贊,“此刻筋疲力盡還能如此聰明,你果然一次次給我驚喜。”
他搓洗完發絲就移動腳步站到側邊,拿布巾去擦浴桶里這人擱在桶沿上的手臂。
少年的手臂光潔漂亮,薄肌由于憤怒正在繃緊。
上臂的三個血洞沒有浸水,傷口處已經凝固血痂,此刻卻由于肌肉繃緊又緩緩溢出血絲。
賀蘭鴉低頭用布巾一點點擦去胳膊上的污血印子,動作避開那三個血洞。
梅淮安突然抬手揪住他的衣襟,不顧動作大到讓傷口快速出血!
他盯著對方的臉逼問,攥著衣襟的手都在顫——
“當初梅氏兵敗之夜,你收留我....待我好,也是想讓我聽話?”
“確實如此。”賀蘭鴉點頭,緊跟著皺眉覆上揪著自己衣襟這只手,沒費什么力氣的掰下來按在桶沿上,看著傷口處流血減緩,這才又開口,“想罵就罵,別亂動。”
“這點小傷要不了我的命,壞不了你的事!”
梅淮安此刻實在沒力氣反抗,縱使想一拳打過去都沒體力行動。
他靠在那里,指尖顫抖的攥住桶沿,又問——
“你只留我一個人就夠了,為什么要連帶中州殘兵一起收留?”
若非中州殘兵全在渭北軍營里受制于人,兩萬條人命啊。
他當初也不會進渭北軍營磨練,說不定此刻早就想出法子逃離天水關了!
以他當時的心性,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梅氏太子,他只是個穿越者。
在無能為力的情況下,他會略帶愧疚的找個地方埋了玉璽,隨后隱姓埋名的流入民間過自己的日子。
后面根本就不會發生這么多事,投入那么多的真情全是一場空!
賀蘭鴉眸色閃過一抹猶豫,但很快就堅定起來,嗓音平淡到有些涼薄:“對這些事,你很想知道?”
梅淮安眼眶泛紅,語氣冷厲:“我要聽你親口說!”
一次全說清吧,好叫他能狠心往前走,再不回頭。
賀蘭鴉停了擦洗的動作,微微俯身把布巾放在水里搓了搓,舉止優雅。
“既然你想聽,我就告訴你,不過你要記得,中州舊部還在渭北軍營里等你回去呢。”
好狠的手段,拿中州兵來威脅他不許在王帳生事。
原來撕破臉后,這些東西都能擺到明面上說了,很好。
梅淮安睨他一眼,嘲諷的勾了勾唇:“多謝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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