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
裴衍并不知道這其中曲折，有些訝異于姜月的神色變化，輕聲喚了她一聲。姜月深吸一口氣，睫羽微垂：“連日來看到人界種種慘劇，對妖魔屠殺生靈的惡行也更為厭惡，不知不覺影響了心緒，抱歉。”
“皎皎永遠不用對我說抱歉。”
裴衍輕嘆口氣，伸出的手在空中遲疑了一瞬，溫柔地撫上姜月柔軟的額發。“以后若再有不好的情緒，記得及時和我說，別憋在心里。”
他的寬大，掌心溫熱，溫聲細語時，帶來令人舒心的安全感。姜月臉頰微熱。她待對方將手拿下來，小聲道：“這般哄人，顯得我像是嬌嬌一樣。”
裴衍笑了笑，望向她的眼眸沉著晚霞的柔光。在夜幕降臨之前，二人終于抵達了宛城。不同于一般的人界城池，宛城位于高山之上，周遭都設有嚴密的陣法抵擋，除去特定的幾個入口之外，就連元嬰以下修士都無法穿過。一處最大的入口旁，幾個全副武裝的修士守在兩側，旁邊懸著能夠照出妖魔真身的鑒真鏡，似乎在逐一審查入關人員的身份。姜月和裴衍排在入城的隊伍中，忽然聽到前面一陣喧嘩。“入關每人要繳納兩枚下品靈石，這是規矩，沒有就不準進！”
“仙君，我們都是凡夫俗子，從來沒見過什么靈石。外面都是妖魔作祟，我們一個村子就活了四口人，宛城若是不收留，我們便只有一死了啊！”
“你與我說也沒用，規矩就是規矩，趕快走開，別影響后面人入關！”
無論白發老人如何哀聲哭求，守關修士都無動于衷，甚至還有要動手打人的跡象。姜月和裴衍對視一眼，從隊伍中上前。“這些人的靈石我付了，讓他們進去吧。”
姜月取出一枚青色錦緞荷包，遞到守關修士面前，清冷道：“剩下的靈石，就用來支付之后趕來投奔的孤苦無依人界百姓的入關費用，若有不夠，盡管將賬單寄往琉璃宗去。”
那荷包的質地本就不俗，微微敞開的系口，可以看到上品靈石的細碎光芒。守關修士的眼睛一下子便直了，躬身陪著笑收下：“竟然是琉璃宗的貴客，有失遠迎，有您這句話，我們一定辦好。”
作為人界修士集中地之一，宛城占地面積大，物資豐富，別說區區幾個百姓，就算附近幾個小國的百姓都遭了災來逃難，他們也能容納得下。但凡適逢亂世，便總有人想從中牟利，被利益遮蔽了心扉，也就顧不得民生疾苦。姜月略一頷首，沒有理會那人的奉承，道了句“裴衍，我們走。”
便徑直走入城中。在守關修士將靈石盡數倒出，笑得齜牙咧嘴清點的時候，裴衍上前，從對方手中取走了姜月的青色荷包。修士一愣，剛要發作，但看到裴衍一雙帶著森森冷意的黑眸，便噤住了聲。反正靈石到手了，荷包不要就不要吧，這個青年看上去也惹不起。他不敢出聲，裴衍卻沉聲道：“給你的靈石，若是沒有真正花費到百姓身上，我便讓你這輩子再也沒命去笑。”
修士只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天靈蓋，原本的小心思蕩然無存，忙不迭點頭：“您放心，我就算有八條命，也斷不敢在琉璃宗面前撒謊。”
裴衍目光仍帶冷意，“我問你，城中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在哪里？”
“那肯定是群萃樓了。”
修士忙道：“您沿著主路一直向前走，最奢華氣派的高樓就是了，別無二家，不會認錯的。”
將青色荷包收進衣襟，裴衍沒有多言，追上了姜月。月色當空，華燈初上，整座宛城沉浸在一片流光溢彩中，好不熱鬧。側眸看著這一切，姜月忽然道：“裴衍，我覺得很荒謬。僅隔了不過幾里地，那里是尸骨遍地、斷壁頹垣，這里卻歌舞升平，仿佛不是一個人界。”
裴衍神色微變，片刻后，方才緩緩道：“這世間，多的是這樣的差別。”
“我知道。”
姜月垂下頭：“只是，為什么呢？有足夠力量的人，沒有將力量用于憐憫弱小、幫助他人，反而將其當作玩弄世間的工具，爭權奪勢，濫用權柄，將人命明碼標價，在亂墳崗間修建極樂不夜城……”“人界如此，三界亦然。這片天地的所謂天道，真的公正嗎？”
裴衍腳步微滯，一時沒有應答。姜月望向他，瀲滟光華的眼底滿是期待：“裴衍，你能不能答應我，倘若一日你有了足夠強大的力量，一定不要再讓這個世界，變成如此令人失望的模樣。”
剎那間，仿佛被某種溫柔又強硬的箭矢擊中心扉，裴衍眸光有一瞬的失神。仿佛有一顆充滿生機的滾燙的種子，被埋在了他的心底。姜月緊張地等了許久，終于聽到面前的少年低低回了一聲，“好。”
心口的重石放下，姜月主動牽上了裴衍微涼的掌心，仰頭笑道：“那我們說好啦？”
她笑得純粹而美好，眼底的光華，連最亮的星群也無法比擬。裴衍握緊了她的掌心，嘴角微揚：“嗯，說好了。”
這一刻，姜月哪怕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會甘之如飴地盡數答應。道路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二人牽著手，沿著主道一路向前，終于來到了城中最為高大宏偉的建筑門外。丹楹刻桷的門扉上，用鎏金草書寫著“群萃樓”三個金光大字。單單是入場，就需要一枚中品靈石，足以讓不少修士心疼，但即便如此，里面依舊是人聲鼎沸。步入其中，會發現此樓是由陣法構建而成，內部空間比起外面看起來還要更大，每一處都無限精美豪奢，吃喝玩樂交易買賣無所不有，囊括了多種不同類型的區域。二人剛一入門，便有眼尖的小二看出了姜月身份不凡，主動上來迎接。“仙子郎君里面請，一樓都是售賣靈氣丹藥的，沒什么好看的，二樓可是有從修仙界來的歌舞樂曲，美不勝收，我領您二位去上位瞧瞧吧？”
沒等姜月開口，裴衍低聲對她道：“一樓的市井氣息更重，于獲取信息有利，不如在此多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