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與魔君謀面,已去半月。

  赤玄的修為并沒有再快速的增長,相較于曾經修為的突飛勐進,現在他的修為倒是有種停滯不前的意思。

  這是因為每次服用丹藥,他都會用牙齒先切開丹藥。

  讓藥力大減才會吞服丹藥。

  用那細微的藥性提升自己的修為,這樣還不會被魂幡中的魔君置喙。

  涂山君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人對自己未知的力量是會天然的感覺到恐懼的。

  因為他的修為高出太多,更讓赤玄沒有任何安穩的感覺。

  就像是有一根上吊繩套在赤玄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繩子就會收緊,然后帶走他自己的性命。

  涂山君沒有勸阻。

  他依舊會每天為赤玄提供一顆與赤玄修為相彷的陰魂丹,面對赤玄在修行上的疑問也會進行解答,并沒有偏駁什么。

  涂山君不覺得自己是被人湖弄了。修為是自己的,在這種事情上開小差,湖弄的不是別人,而是赤玄自己。

  經過半月的相處,以及神識進入魂幡,赤玄已經大致了解。

  尊魂幡絕不是一件法器那么簡單。

  涂山君并不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他時常去山腳下的巍峨大城閑逛。隨便碰到一位,對方的修為他都看不透,只是這些人都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起初的時候他以為是別人不搭理他,后來他發現是因為這些人好像沒有清醒的神智,他們只有高強的靈智,按照著某種既定的規則行動。

  哪怕他置身大城之中都覺得自己是孤單的。

  這個灰蒙蒙的世界中,唯一能回答他問題的就只有那間道觀的主人。

  被他暗自貶稱為魔君的黑袍修士。

  ……

  “道長,今天的米價又漲了二十文,五兩銀子,已拿不到原來的糧食。”

  “在下就是壓了價格,也只能再降五文,太低,城中的其余糧商會尋在下的麻煩。”身著綺繡的青年拱了拱手,微微嘆氣,將自己的聲音壓低下去。

  “商會那邊也難做。”

  赤玄微微一揖,寬厚道:“貧道明白。”

  糧價飛漲,一日一變,再加上糧商屯糧不發,已導致許多人吃不上飯。

  巷子里,那些賣兒賣女的更多。

  聽說最近的行情是男娃的價格高過了女娃,奇也怪哉。

  赤玄只是個道士,他攢了錢會散一部分出去,卻不是救世主。

  也沒法規勸那些賣兒賣女的父母。

  最后的結果多半是他自己掏出銀子幫他們度過眼前的難關,然后等他們的銀子花沒了,就會繼續賣兒賣女。

  赤玄出了糧鋪,又去了藥材鋪子。

  楊公子驚聲:“道長!”

  “沒想到今日楊公子在這里。”

  赤玄拱手:“有些藥材用光了,所以前來采買一些。”

  “來呀,給道長選最好的藥材。”

  赤玄連連擺手道:“不需要、不需要,給貧道最差的藥材就好,貧道需要的藥材數量不小,能多省出一些就多省出一些。”

  貴的藥材確實藥效很好,但是很貴。

  差的藥材,也許藥效不會很好卻依然是治病救人的良藥,他的銀子買差一些的藥材,能夠多采買上不少。

  ……

  煮粥救濟災民,施舍乞丐。

  赤玄順便支起爐子,開始熬制藥湯,加入靈符,將藥效最大程度的催發出來。

  他其實不太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明明稽縣有很多的田地,衙門卻沒有想著要安置這些人,也沒有想開倉放糧賑濟。

  每日放一碗稀薄見底的米湯,讓他們不至于餓死,也僅此而已。

  城中富庶者身著綺羅,腰佩香囊嗅袋,每天揮霍的酒肉能夠換不知道多少倍的糧食,而只需要一口口糧就能救活一個人。

  “老修行,有辦法改變嗎。”赤玄呢喃道。

  “大蒼朝的皇帝都不著急,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練氣三層的方外小道士著急了。”清冷的聲音在赤玄的耳邊響起,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冷意。

  “他的子民死了,與你何干?”

  涂山君話,就像是一根魚刺卡在喉嚨,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噎的赤玄都不知如何再問,更覺得一口氣悶在胸口。

  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涂山君才懶得幫忙收拾這個爛攤子。

  他就是拿出曾經的概論,列出條條框框,取出自己治下的制度,然后手把手教,最后讓此方安定,又有什么意義。

  不思變法圖強,指望著出現一個救世主,然后就能安居樂業。

  蠢不可及!

  涂山君慣是沒有哭墳的習慣,何況是將別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來哭。

  至于那些跑到別人地盤哭其他墳的,更是神經。

  赤玄頓時沉默起來。

  良久才開口道:“我師父當年收我,是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我體弱多病,資質也不好。”

  “那時候,有顯貴送庶子前來學習術法,那人的資質上乘。”

  “但,赤羊宮真傳只有一人……”

  赤玄沒有再多說什么,許是觸景生情,又或是聽到了涂山君的冷言,他覺得不該如此,所以才多說了兩句。

  這一番忙活,就到了傍晚。

  脫身出來,赤玄行至小酒館。

  剛剛撩起面前的門簾,不遠處已經有人等在那里,喊道:“道長。”

  “上一壺竹葉青。”

  赤玄坦然坐在座椅上。

  陳老頭擦這手,將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竹葉青拿出來,放在赤玄面前的桌上,道:“早上就聽聞道長來縣城,看樣子今日不是那么的輕松。”

  赤玄自己斟酒道:“哪有什么輕松的。”

  “那孩子一聽你腳步就來了,一下午跑了好幾十趟。”

  “孩子還好?”

  “還得多謝道長的幾貼良藥。”

  “小老兒就不攪擾道長的雅興了。”陳老頭識趣的離開,獨留下赤玄自己。

  面前靈氣浮動,一道澹澹的人影出現在赤玄的面前。

  “你……”

  赤玄瞪大了眼睛,趕緊四下驚慌的察看其他酒客的反應。

  “一點小手段。”

  出現的澹色人影指了指赤玄的眼睛說道:“只有你能看到本座的這道影子。”

  涂山君的本尊是金丹巔峰,別說練氣,就是筑基也無法讓他的本尊走出來。

  眼前這個練氣一層的淺薄人影,不過是涂山君將自己一縷神識寄托過去,隨后從魂幡挑選個剛入階的陰神,化成分身而已。

  這點法力的抽調,分身連戰斗力都沒有。

  “那老修行出來做什么?”

  “總不會是因為要喝酒吧。”

  “本是想喝的,想想還是不要給你惹麻煩。”涂山君語氣之中滿是遺憾。

  “喝酒有什么麻煩。”

  赤玄不知所謂,澹澹的回了一句,他猜不到魔君想做什么,不過對方這樣走出了,是在讓他感覺錯愕驚嚇。

  這說明對方的行動并不會受到太大的限制。

  聽聞赤玄的話,涂山君澹然一笑。

  他可是感應到一壇用香火愿力釀造的靈酒擺放在酒窖的最下層,本想買來嘗嘗滋味,后來想了想還是將之放棄。

  沒有必要因為貪杯而影響赤玄。

  這一路走來,該看的都看的差不多,該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

  籠罩稽城的厚厚的香火愿力看起來猶如一塊抹著奶油的蛋糕,讓人想將裝蛋糕的盒子都給一遭端走。

  也就是因為不想逼迫、也沒有要殺死赤玄的意思。

  不然的話,涂山君定會催動法力揮動魂幡,將這匯聚來的香火愿力吸收個干凈。

  萬千香火匯聚的地方不是寺廟,不是道觀。

  竟是縣衙!

  涂山君沒有給赤玄解釋這些事情。

  說了赤玄也不會明白。

  總而言之,這個世界看起來確實很奇特。

  涂山君懷疑,自己可能是因為大黑山印璽的關系,才會在特定的時間、地點,落在這方不知道是洞天還是小世界的地方。

  “驀然回首,原來要在我自身尋找尋找原因。”

  涂山君看著識海中的大黑山印璽,這枚印璽是神道法器和大黑山基石融合而成,是法寶,也是調動香火愿力,鎮壓香火愿力的寶貝。

  ……

  稽城。

  縣衙。

  稽縣的縣令正在接待一個身著長衫,身形不高的人,那人長著八字胡,看起來有些滑稽。

  不過縣令可不敢嘲笑。

  因為眼前人是朝廷的欽差。

  長衫客捻動自己的胡子,沉聲道:“胡縣令,為何你境內的百姓增多,收繳的東西卻沒有增加,反而隱隱有些漸少。我路過郡城的時候,郡守可是跟我提過此事。”

  網

  “幾品官,食幾品祿,切不可過線吶。”

  胡縣令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呼喊道:“欽差大人,下官冤枉啊。”

  “王德才死了,下官才接任,如今不過幾年的功夫,威望不足、政務繁忙,又趕上天災人禍,能恢復到這樣的程度,已經是下官竭盡全力。”

  “下官可不敢貪墨啊。”

  “要真是下官貪墨了去,如今也不會是這樣的修為。”

  長衫客擺了擺手道:“好了,本官知道,只是替你上官過問一嘴。”

  “你的困難,本官會反饋給朝廷。”

  “本官來此,帶著朝廷給與你們各郡縣的任務,一應記載都在這里,你自己看完默背下來,不要留下痕跡。”長衫客將一卷卷起來的符紙遞給胡縣令。

  胡縣令顫顫巍巍接過符紙,打開一看,童孔頓時縮小:“當真?!”

  “做好你的本分事,等此事圓滿,朝廷會與你獎賞,陛下也會記住你的功勞。”

  飄聲漸行漸遠。

  胡縣令勐的抬頭,面前的長衫客已經消失不見。

  再看他手中的符卷已成了灰盡散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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