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顧行喉嚨里傳出低低嘲弄的笑聲。
身為男子,他鄙夷奸.淫欺負女子的男人,但如若吳千能讓云皎月吃癟。
他愿意替吳千說幾句公道話。
恭敬為難道,“陛下,對人犯凈身這種事情,實在匪夷所思。”
“說句帝師不愛聽的話,人犯亦也有人權。”
“倘若當時同為人犯的祁夫人,能割掉犯人的命根子而不受責罰。”
“那我們大齊牢獄里窮兇極惡的人犯,不就都能憑脾氣欺辱所犯罪行并不嚴重的弱小?”
寧顧行的老泰山裴侍郎趁機道,“何止!”
“若人犯進入牢獄后,有被斷子絕孫、生不如死的風險。恐怕他們在犯錯之時,就不會留下作惡的余地!”
拱火揶揄,“屆時,偷盜的為了不被凈身,會直接奸.淫乃至殺害婦孺。”
“殺人的會逃之夭夭,在被捕前重復作惡!”
“若真到了那種地步……”
“我看我們大齊國得拜祁夫人所賜,要徹底亂套了!”
吳千搗蒜似的不停點頭,附和,“是是。”
趁勢將自己這幾月遇到的倒霉事情,全說出來。
試圖讓崇明帝加重對女人的處罰!
“陛下,云皎月不光給我凈身,而且還想殺我!”
“當時負責押送人犯的衙役頭子是程二,他那時是親手拿鞭子勒的我脖子!”
“得虧我裝死技術好,要不然早死在野外,沒準尸身上的草都會有一丈高!”
那會兒他一遭沒死透。
不是沒想過在暗地里,找機會去和云皎月拼命!
可現實還是太過殘酷。
他沒有路引不辨方向,每日躲躲藏藏風餐露宿。
別說要找云皎月那個惡婆娘算賬,就是連普通的縣城都進不去。
一股腦倒著苦水,半真半假說道,“我裝死后,不敢去大荒縣。”
“怕我即使到了那兒,云皎月還是會殺我!”
“于是我饑一頓飽一頓,翻山越嶺意外到了岷縣。”
“岷縣鬧饑荒,我路過亂葬崗,餓了就生吃,冷了就從死人堆里撿破衣裳穿!”
“我這個黑戶每日擔驚受怕,就連撿了路引在碼頭當腳夫,也不敢要工錢!只敢斗膽要求睡在甲板上,去吃剩菜剩飯!”
他就是那樣,一日一日卑微如螻蟻地活著!
而這些,都是拜云皎月所賜!
吳千聲嘶力竭,“還請陛下替我做主!我再不堪混賬,也是您的子民啊!”
崇明帝聽著吳千鼻涕眼淚齊流的控訴,眉心微皺。
森冷嗓音質問,“你剛剛說……祁家夫人還想殺你?”
吳千磕頭磕得當當響,“是!她想殺我!”
寧顧行覺著程二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脫口而出問道,“你說的程二,難道是如今學士府里的大管事?”
吳千愣了愣,沒想到程二居然連衙役都不做了。
直接去跟著云皎月吃香的喝辣的,還當上了大管事!
茫然點頭,“應該是同一個人。”
崇明帝神色陰沉,伸手揉了揉青筋暴起的太陽穴。
倒不是覺得云皎月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做得太過火。
只是不高興這妮子的行為,不利他大齊社會穩定!
不耐煩抬手,厲聲道,“來人,去傳程二!”
想起自己還欠了云皎月兩個賞賜。
擰眉為難,他是真心欣賞云皎月的醫術。
如果這孩子能早幾年來京都,他的嫡子……
可能也不會受驚過度后,藥石難醫。
偏偏,云皎月來得太晚。
而她做的事情,又不夠周全謹慎。
以至于放在民間猶如滄海一粟的小事,一朝被擺上臺面后。
直接失了體面,亂了風氣,壞了規矩,還可能釀成大禍患。
揉著皺紋密布的額間,疲憊沉聲,“倘若,我們帝師的好女兒,真做了那等駭人聽聞凈身與殺人未遂的事情。”
“縱然,她對皇子公主們有救命之恩……”
“那朕也無法,用功過相抵的名頭袒護她。”
……
宮道。
黃賢領路帶著云皎月去議政殿。
身后的幾個太監有眼力見,跟得距離并不太近。
這位新晉的得寵宦官寬慰道,“祁夫人不必過于擔憂。”
“議政殿上再不濟還有帝師大人呢,再者您還要給廠公復診。”
“在廠公徹底病愈前,他定會護下你。”
云皎月不是過于樂觀的人。
算算時間,徐公公的直腸脫垂好得也差不多了。
那就算她不去復診。
身為病人的徐公公,也八九不離十地知道自己能病愈。
有不祥的預感,“黃內侍,你方才和我說的始末緣由,我大概都聽清楚了。”
“不過……”
猶疑問道,“你確定今日來上告的,是當初一同被判流放的人犯?”
黃賢點頭應聲,“說是從岷縣來的。”
嚴謹道,“我接手東廠,去毓慶宮召您之前,問過底下的人。”
“這些日子,京都權貴唯有西寧侯府的船只到過岷縣。”
像是想起了什么,“對了!”
“我先前聽拿人犯說,他叫什么吳……吳千!”
云皎月猛地怔住。
她瞪大眼睛,這還真是見了鬼了!
難不成當時程二用的力道不行,沒勒死那個禍害?
扶額懊惱,她當時就該直接補刀!
所以要不怎么說,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得干凈!
云皎月鎮靜下來,節省時間不沉浸過去的失誤。
想明白最壞的結果:
吳千供出程二后,崇明帝會召程二進宮對峙。
清冽嗓音透徹,“黃內侍,我有兩件事情需要麻煩你!”
“祁夫人說就是。”
云皎月眉梢微挑,“我府上有兩個管事,是當時負責押送人犯的衙役。”
若有所思道,“若他們被陛下傳召。”
“還請您務必出面,在必要時攬下審問的責任。”
黃賢謙卑之余,眼皮跳了跳,“這……”
云皎月深知她和黃賢的‘結盟’并不牢靠。
她或許對黃賢有恩,但黃賢這個能忍羞辱親妹之仇一年的太監。
他一路謹慎小心地上位,他又怎么可能會只因為恩情,就拿前途權勢冒險?!
看穿對方猶豫不定的原因。
保證道,“你放心。攬下對我府上管事的審問一事,對你只會有益。”
“這是何解?”黃賢蹙了蹙眉,有自己的考量。
云皎月杏眼微瞇,矜貴氣質已然有上位者不可侵犯的架勢。
好似議政殿里等待她的并非腥風血雨。
她往議政殿走去,神情從容不迫。
嘴角帶笑道,“你新官上任,急需在陛下和朝臣面前有所表現。”
“如果說,你將張貴人送出宮,是在陛下面前彰顯了自己辦事利落干脆的一面。”
“那你今日攬下審問一事,就是在告訴朝臣,告訴他們東廠變天了。”
“如今東廠真正的主子,是你黃內侍!”
黃賢垂眸陷入沉思。
他頂替陳平成為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后,還有個志向。
那就是在他師父榮休后,能繼任他師父的位置,可以做個名副其實的內相。
而要做內相,他就不能只靠從前在師父面前的殷勤和勤奮。
他還得讓朝臣對他有敬畏之心。
顯然,沒什么敬畏之心,被鮮血和重刑來得有威懾力。
黃賢依舊躊躇不定,“我平白無故攬下審問一事,若陛下猜忌我私下和你有所牽扯該如何?”
云皎月銳利眼眸倏地將視線駐足,盯向對方。
緋紅薄唇勾起一抹能準確無誤拿捏人的弧度,“黃內侍。”
“人若想要爭權奪勢,便不能前怕狼后怕虎,更不能做事躡手躡腳。”
“廠公也好,寧指揮使也罷。”
“即使是前不久被貶到更鼓房的陳平,你說……他們哪個不是能放手一搏的人?”
“況且你新官上任,殷勤些攬下事情,陛下只會覺得你能干,并不會猜忌你私下和我有所牽扯。”
打蛇打七寸,賭黃賢競升后,不用再給徐公公塞直腸。
不清楚徐公公的具體病情。
加重勸服人的砝碼,“此外,正如黃內侍你所說,廠公還等著我給他復診。”
“難道你不想讓廠公認為,在眾多徒弟當中,唯有你才最替他著想嗎?”
黃賢徹底動搖了。
只要崇明帝不猜忌他,只要他師父依舊愿意扶持他!
其他的事情,他并不怕!
他是寧顧行的上司,是司禮監的二把手。
除了陛下和師父,誰也無法在明面上對他有半點的意見!
黃賢冷不丁感嘆,“怪不得你會得廠公看重。”
權衡利弊過后,“也罷!”
“祁夫人放心,若真到了審問那一步,我一定攬下。”
意會云皎月的意思,是不讓宮里的人對學士府管事屈打成招。
同時,假若管事在刑訊審問時,真打算將云皎月招出來。
那他就得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們善后!
思慮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云皎月的要求,對方會心生嫌隙。
黃賢不大好意思道,“祁夫人,宮中內侍競升途徑實在是窄。”
“底下的太監各個都跟餓狼一般,巴不得上頭的人一朝出事不能翻身,以此讓自己輪到好差事。”
語重心長,鄭重承諾,“你放心,您收拾了陳平,必然是對我有恩。”
“這件事情,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會有所改變。”
和云皎月交心,“你若有權勢,我和你便是利用相成。”
“你若有朝一日貧苦無權,我也認你是我的恩人!”
云皎月滿意黃賢的交底,深信從今以后,只要不牽扯對方的利益。
她們會是長久的,一條船上的人。
兩人離議政殿越來越近,幾十個侍衛站在踏道兩側,莊嚴威重。
黃賢沒忘記云皎月說的話,有兩件事情需要他做。
在主動和云皎月拉開距離前。
用蚊蠅般的聲音問道,“不知祁夫人你口中所說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云皎月側過身子,佯裝冬日冷風亂了妝容,將碎發捋到耳后。
她杏眼晶亮,熟讀律法知曉自己今日難逃大齊律懲戒。
微動薄唇。
快速用嘴型說了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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