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孫鶴和衛釋灰頭土臉在草叢后頭站起來。
頗有家教問好,“云伯父,云伯母。”
云長東鐵青著臉沒搭話。
掃了眼穿著粗布衣裳的孫鶴,又看了眼才十二三歲的衛釋。
思忖著,哪有富貴人家會把孩子送往軍營?
這次孽子帶回來的兩個朋友,肯定家里沒什么來頭。
甩袖悶哼著,“你這個敗家子,這都什么時候了!”
“自己回來不夠,還非往家里帶不三不四的人。”
“你是巴不得要耗光家里的糧食啊!”
張氏壯著膽子勸慰,“好了老爺,你方才不是還說,沒糧了女婿家會來送?”
“何必苛責幾個孩子……”
想到廚房剛蒸了幾屜糕點,“你們都餓了吧?來,跟著伯母去堂屋,伯母讓下人給你們端東西吃。”
張氏沒忘記云皎月說的話,她得學會硬氣。
雖說硬氣不到哪里去,但好歹也會逆著云長東說話了。
“謝謝伯母。”衛釋和孫鶴異口同聲。
……
云家緊閉門窗,防著有外客來蹭飯。
云柏林是真餓了一天,昨天姜政快馬加鞭來找他,他以為云皎月有什么急事,一路沒吃東西。
后來又是餓了一晚上。
他顧不得體面,連從軍前最瞧不上的桂花發糕都連著吃了三塊。
張氏眼眶通紅,心疼,“你這孩子,是在軍營里受了多少苦啊!”
拿帕子擦淚,若有所思道,“這次回來就別走了。”
“你爹和姜王府搭上線了,到時候姜世子只要一句話,你就不用去軍營了。”
張氏不舍得云柏林受苦受罪,握著兒子手臂,“來,多吃點。”
“這是你以前最喜歡吃的芙蓉糕。”
云柏林咽下剛剛塞進嘴里的發糕。
他有剎那失神,追問道,“姜王府?”
“娘,我們家這種商戶,何德何能可以搭上姜王府?”
“莫不是你和爹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情?”
云柏林冷冷說話,偏生張氏聽不出來好話。
張氏心虛,“沒,沒做什么。都是生意往來,姜王府想收我們家的蠶絲。”
聽張氏說了這兩句話,云柏林心涼了半截。
故意繼續追問,試圖試探云皎月在親生娘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可姐姐的義父,那位陸大人不是和姜王府是對頭嗎?”
“我們家和王府扯上關系,姐姐會不會生氣?”
張氏皺著眉頭,看到云柏林掌心都生了繭子。
下定決心,“你姐姐姓云,不姓陸。”
“她要真把我們當家里人,她會理解我們。”
云柏林冰冷神色難掩,唇部緊抿著沒有再說話。
這會兒一道熟悉的身影闖入堂屋,陳富從云家后門進入。
順著走廊到了云柏林面前。
他方才正好聽見張氏說的話,拍手稱快,“嫂子你說的對!”
“皎月肯定會理解我們自己人!”
陳富一早就聽石飛說撞見云柏林了。
剛開始,他還不信,非要來云家湊湊熱鬧。
沒想到這花花公子、扶不起的阿斗,還真從軍營逃出來了!
陳富轉了轉靈活的眼珠子,示意張氏出來。
張氏不情不愿從圓凳上起身,出了屋子后,不滿道,“陳富,你來干什么?”
“嫂子,不是我想來你們云家,實在是你們做事太謹慎了。”
陳富直挺著后背,吊兒郎當拿著把折扇。
扇骨有一茬沒一茬拍著手心。
直言,“你們云家每天接待的外客太少,我家窯廠白銀都要不夠用了。”
張氏氣壞了,聲量大起來,“這還少?”
后怕回頭看了眼堂屋方向,生怕幾個孩子聽見。
壓低聲音,“陳富,我雖然不懂做海水紋爐的事情,可我云家每天招待的客人都不少!”
“他們上門帶著裝好白銀的禮盒或箱子,我和你姐夫可是一點沒留,每日都讓人趁著夜色送到了你家窯廠!”
陳富輕哼,陰險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輕蔑。
臉上滿是明顯的刻薄之意,嘀咕,“你們倒是想留,也留不了啊!”
“那可是官銀,誰家被抓到偷藏官銀,都得被徹查重判。你們又熔煉不了銀子,哪敢做這樣的事情……”
張氏沒聽清陳富碎碎念些什么。
她焦急用手絞著手帕,顧忌著云柏林和兩個外客在家。
厲聲道,“陳富我警告你,當著孩子們的面,管好你的嘴!”
“要是你說了些不該說的,我就讓皎月斷了你家香料和其他瓷器的生意!”
陳富扯了扯嘴角,他早就沒有把云皎月放在眼里。
斷了香料和瓷器生意又何妨?
他算是想清楚了。
不管做什么生意,正當路子總沒有來路不明的路子來錢快。
好比他做香料和做粉彩瓷,賺的銀子都是靠勞力和手藝。
而幫著姜世子洗錢,他不光能假借精煉次數為名,從中抽取官銀熔煉成私銀,中飽私囊。
還能抽成海水紋爐的售價。
說實話,他早就看不上云皎月給他的生意經了!
“嫂子,我可以管好自己的嘴。”
“但你得勸姐夫別這么謹慎,每日往我家送的白銀得多些!”
威逼利誘,“要是沒那么多白銀,就多接待些客人。”
張氏態度強硬,她們云家雖然做了勾結姜王府洗白銀錢的事情。
可她決不能這么早就在青州官員眼皮子底下,被抓包摻和官銀一事!
斬釘截鐵拒絕,“我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勸不了你姐夫。”
陳富不慌不忙搖首,肯定道,“嫂子,你能勸。”
“要是你真不給我這個面子勸說姐夫,那就別埋怨我不顧親戚情面!”
張氏神情緊張,眉心皺著,“你想做什么?”
“嫂子可能不知道,凡從軍逃逸者,必杖責一百。”
“要是柏林回來這件事情……被外人知道。”
“你想想,杖責一百,就他那身子骨,還能活嗎?”
陳富趾高氣揚,享受這種拿捏人的快感。
折疊著的扇骨拍著張氏肩膀,威脅,“嫂子,你可好好想想吧。”
張氏氣急敗壞,聲音從齒縫中鉆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就是想利用這次源源不斷的官銀,趁機為陳家撈來路不正的銀子!”
陳富被抓住小辮子,不以為恥。
樂呵呵道,“那又怎么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像這種銀子,也不是誰都能賺!”
“整個青州城,不,整個大齊,能完整做出海水紋爐的只有我!這是我憑本事賺的錢!”
張氏說不過陳富,她滿心滿眼都是剛回家的云柏林。
只要能保護好自己的兒子,不過鋌而走險的事情!
她能做!
目光微微凝住,腹誹勸說自己,給自己打氣:
“長瑾好歹是從五品的官員,他和皎月背后還有一品大員做靠山。”
“不夸張的說,只要他們夫妻想護下云家,就一定能在青州城只手遮天!”
“如果云家運輸官銀到陳家,真被人抓包了……”
那她的這對女兒女婿,肯定愿意為云家遮掩。
百般忖度后,絲毫沒有為云皎月考慮。
妥協道,“我會找機會勸說你姐夫。”
陳富陰險出聲,指了指云家正門方向。
暗暗笑了笑,“也別找機會了,現在就去勸說姐夫吧。”
“現在?”
“對!”
陳富鬼迷心竅,當下就跟戴著銅板做的叆叇一般。
滿眼都是銀錢,“嫂子,我來云家的路上,看見城東客棧外聚集了不少人,他們都說要來云家吃膳食呢!”
“我看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該帶著大箱小箱的禮品登門造訪!”
“你還是趁早勸說姐夫大開家門,好生待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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