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啟躬身領命,“如此,兒臣義不容辭,必定掃清匪患,還東南以清平!”
見燕王接下差使,許多大臣放下了心。
“很好!我趙家兒郎就該有這種當仁不讓的豪情!”
趙官家很是高興地贊揚了一句,隨即臉上露出一絲難為情,“就是朝廷如今有難處,抽調不出多少可用之兵……”
“沒兵!?那怎么平叛,難道指望我孤身能當百萬師,一劍退敵三千里?”
趙孟啟哭笑不得,扭頭環視著殿內的群臣,“偌大一個朝廷,都湊不出一點兵力?”
不少大臣們紛紛左顧右盼,甚至干脆低頭,躲閃燕王的目光。
董槐訕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只是如今情勢不明,臨安兵馬不可輕動,沿邊又需防御蒙古,一時間挪騰不過來。”
聞言,趙孟啟很是無語,再平坦的胸口,只要用心擠擠,也是能有溝的。
雖說眼下局勢有些緊張,可多想想辦法,三五千精兵總是能湊出來吧?
不用多想,肯定是有人扯后腿,不愿意給自己能打的兵。
趙孟啟微微一聳肩,“那到底能湊出多少?”
趙官家倒是沒想著坑兒子,認真想了想后咬咬牙道,“方才大家點選了一千多,這實在太少了,殿前司的策選鋒馬步兩軍還算有些底子,差不多有三千人,也給你帶走吧。”
隨后程元鳳接口道,“再從安吉州平江嘉興紹興等地調些弓手土軍,又能湊一千,還有留駐在平江的馬行司右軍的五千五百人,這也有一萬多了,到了福建,總還能在當地拼湊一些,再把流求的三千左翼軍撤回來,算是足夠平叛所用了。”
此時一般每個縣都有一百左右的弓手,相當于是武裝警察,然后一些比較重要的地方會設置巡檢,每寨差不多有兩百土軍。
這些并不是正規軍,且不說能不能打,就是裝備什么的也很簡陋,能有一點紙甲都算豪華了。
至于什么策選鋒馬步軍,其實原本就缺馬,后來趙孟啟搞馬車,把許多軍馬弄到市場上,如今是徹底淪為步軍了。
不過其兵源都是從邊軍中陸續選來的,因此在臨安駐軍中,算是比較有戰斗力的,是防守臨安的重要力量。
老趙能把這種看家部隊給趙孟啟,絕對是個好爸爸。
而馬行司右軍,就是曹烈所部,兵是有五千五滿員,原本也有一千來匹馬,卻沒逃過趙孟啟的毒手,只剩了三百匹。
歸趙孟啟轄制后,留在平江府駐防,后勤方面更加充沛,訓練也加強了許多,戰斗力應該有所提升。
若是一般的暴亂造反,有這些兵力確實足夠了,但趙孟啟深知這次不一般,是一潭深不見底的臭水,真要這么去了,多半是要被淹死的下場。
趙孟啟盤算了一下,然后搖搖頭,“還是算了吧,流求那邊剛站住腳,撤回左翼軍那就前功盡棄了,而殿前司的兵,還是留在臨安吧,這樣大家也能安心一點,其他雜七雜八的,臨時聚攏起來,比烏合之眾也好不到哪去,干脆也不要了。”
趙官家愕然不已,“都不要?你這意思是,只帶馬行司右軍?你可別胡鬧,雖然還不知道亂賊具體有多少兵力,但從情勢來推測,幾萬十幾萬都有可能。”
老趙并不是真的認為兒子能打仗,只不過眼下需要一個能大限度集中事權的統帥,趙孟啟是唯一能讓老趙放心的人選而已。
真正的指揮作戰,還是要靠陳韡等官將來,趙孟啟只要掌總,聽取合適的建議發布命令就成,就和當皇帝一樣‘簡單’。
以老趙對兒子的了解,肯定不擔心他缺乏這方面的能力,可萬萬不相信他有憑借五千兵力就能平一路之叛的本事。
但是還沒等趙孟啟解釋,一些大臣就連忙贊頌了起來。
馬天驥似乎很激動,“燕王殿下果具絕世名將之姿,古有冠軍侯八百騎追亡逐北,今將有燕王五千兵平大亂,真乃我朝之幸也!”
陳大方滿是欽佩,“殿下膽識過人,定然是看出反賊乃虛張聲勢,因此只需五千兵馬就能將他們掃平。”
有人附和,“是極是極,這賊勢暴漲之速實在反常,確實很可能只是故意制造的假象……”
“兵貴精不貴多,燕王殿下成竹在胸,定可馬到功成!”
“我等預祝殿下凱旋歸來……”
娘希匹,這分明是想捧殺殿下!
燕王一系官員立馬察覺這幫人沒安好心,錢燾立刻朗聲喝道,“兵者,國之大事!豈可輕拋浪擲!?何況殿下乃國本,區區五千兵馬,便是護衛其安全尚且不夠,何談平賊!?”
趙與訔也站出來,“殿下出鎮地方已經是不得已而為之了,若無足夠安全保證,臣伏請陛下收回由燕王領兵之意!”
王爚沉著臉,“臣以為,沿江制置司統兵總計二十萬,抽出一萬精兵其實不難……”
“不難!?”馬天驥迫不及待地反駁起來,“你身為兵部侍郎,應該明白賬面兵力是做不得數的,二十萬里面,可戰之軍恐怕連一半都沒有,沿江制司防區那么長,這要是抽出一萬,防御必將出現漏洞。”
陳大方也幫腔道,“蒙古騎兵一向來去如風,都不知有多少次飲馬長江了,若蒙古人偵知沿江制置司的布防有失,也如當年金兀術一般長驅直入,后果不堪設想!”
“而且沿江制司還要負責為兩淮及京湖提供后援,如何也不能再輕動了!”
這些人的理由似乎很充分,重要的是他們人多,聲音也大,燕王一系這幾個官員的意見顯得蒼白無力。
趙孟啟冷眼旁觀了一會,突然斷喝,“都閉嘴!”
隨后他一步步走到馬天驥面前,直勾勾凝視著,看得馬天驥心中直打鼓。
“馬侍郎似乎很不希望我帶太多兵去平叛啊,莫非,心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還有陳中書似乎也是。”
說著,趙孟啟把剛才反對抽調兵力的大臣一個一個看過去,仿佛要記住每個人的面容一般。
“殿下誤會了!”馬天驥做出問心無愧的樣子,辯解道,“臣一心為國,絕無二意,賊亂看似兇猛,卻終歸疥癬之患,蒙古人的威脅才萬萬不可輕視,何況以殿下之文韜武略,不需要太多兵馬也必能蕩平賊寇。”
趙孟啟輕笑,“呵…是么?原來孤在馬侍郎心目中這么強大啊?哈哈,算你有眼光,就是希望你記住今日所言,他日可莫要改口哦。”
馬天驥心底一突,燕王這是什么意思?
莫非被他看穿了?
看穿了又何妨,只要他肯去福建就行。
“殿下之才,世人皆知,以皇子之身臨陣,自古以來亦不多見,因此可見殿下勇武非凡,怎么可能懼怕區區賊寇呢。”
“馬侍郎這嘴,跟抹了蜜似的,說得比唱得都好聽。”趙孟啟哂笑,又淡淡道,“既然你們都覺得沿江制置司的兵馬不能再動,那就不動了吧。”
馬天驥以為得計,心頭一喜,“殿下深明大義,心系大局,實乃社稷之幸,萬民之福!”
“殿下!”錢燾幾人急呼。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兵馬不足卻貿然出征,恐事與愿違,反受其害啊!”
趙與訔憂心忡忡,“以臣之見,匪亂只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雖然看起來洶涌,但很快便會顯出原形,朝廷只要緊守仙霞關等閩浙通道,待局勢明朗再做決策也不遲啊。”
到了這時,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無形中有張巨網正在試圖將燕王裹住,燕王一系自然不愿意讓他去冒險。
只是趙孟啟想得卻更深,也有自己的打算,“軍情如火,怎么好耽擱呢,你們不用多說,我心里有數……”
“急報!”
殿外傳來急切喊聲,兩名班直禁衛架著一個背三角旗的驛卒來到殿門外。
驛卒高舉著紅頭信筒,“婺州急報,武義縣數百柴民聚眾暴亂,劫掠縣中商戶百姓后,逃出城外,遁入深山……”
話音未落,又來一個,“處州急報,遂昌縣佃戶抗租抗賦,打殺四名稅吏和莊園管事等,嘯聚千余人,堵與縣城南門……”
“衢州急報!常山縣押解往州城的稅糧在半道被劫,疑為太平尖附近匪寨所為!”
“安吉州急報!長興縣范家村、周家頭等地農戶與經界工作隊產生糾紛,引發騷亂沖突,一名經界執事官與兩名百姓喪命,三十多人受傷,經及時鎮撫,事態得以控制,但民間情緒極不穩定,統計司不得不暫停長興縣經界事宜……”
聽著接踵而來的壞消息,滿朝大臣陷入寂靜。
趙孟啟的臉色漸漸鐵青,呵呵,真是好手段啊!
趙官家也沉下了心,隱隱聞到空氣中那不尋常又有些熟悉的味道,這幫狗入的大頭巾又要搞事了。
恢復清醒的趙官家將所有事情串起來,略微一想,就猜到這一切應該都是沖著自己兒子來的。
好啊!
真以為我趙家是泥捏的?
任由你們擺弄欺辱!?
我玩不過你們,難道我兒子還玩不過你們!?
“中書舍人何在!?”
趙官家帶著憤怒的低吼,打破了寂靜。
陳大方一愣,趕緊出班,“臣在,陛下有何旨意?”
趙官家一字一句,“制詞,立燕王趙禥為皇太子,并監國攝政,即刻執行!”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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