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283.欲將彩筆寄相思
  趙孟啟這任性的作風,讓周遭掉了一地的下巴。

  “那殿下要贈給哪位行首?”周密的聲音打著顫。

  趙孟啟淡淡道,“唐行首吧。”

  這答案又有些出人意料,難道燕王不知道唐安安挑釁綰綰么?

  張樞心底一突,搞不清燕王這到底是上鉤了,還是警覺了。

  而且,照設想來說,確實是要讓唐安安綁上燕王,卻不能綁得太死,最好是若即若離,如此才能保證貂蟬計劃的實施。

  吳文英捻須嘆道,“這三闋相思之詞,各有千秋,卻皆是上上之作……”

  “也不用什么上上不上上的,只做上等便可。”趙孟啟滿不在乎,“若是不夠數讓唐行首奪冠,大不了再作幾首便是。”

  你當好詩詞是地上的落葉,隨手便能撿么?還再作便是……

  我們是想讓您作詞,可也沒讓您潑水一樣往外倒啊,這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咱一首詩詞,通常得構思推敲許久,才勉強拿得出手,您這眨眼便來,要是再作幾首,以后誰還好意思憑詩詞稱道啊。

  眾人思緒紛雜中,周密也禁不住有些尷尬,“夠了夠了,便是只做一般上等,唐行首也有四百九十九了,遙遙領先!”

  另外幾名評判也一致同意,唐安安成績第一,奪得花魁。

  臺上,嚴冉兒的心情猶如過山車,從巔峰直沖谷底。

  唐安安則很是訝然,心中思緒復雜難明,這燕王才情絕世,卻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大仇人呢?

  按下情緒,她云淡風輕地走到臺邊,向趙孟啟盈盈一福,“奴家拜謝殿下贈詞,無以為報,謹祝殿下萬事勝意,福壽綿延。”

  嗯?就這?

  故作清高還是欲擒故縱?

  趙孟啟眼睛微微一瞇,抬頭看去,“難道唐行首不愿做小王的‘紅顏知己’?”

  唐安安依舊很是清冷的樣子,“奴家卑賤之軀,不敢高攀,何況,之前已經選定了周衙內的詞作,奴家自當守信。”

  周密沒想到自己被拿來充當擋箭牌,被動和燕王‘搶女人’,慌忙道,“在下之才,比之殿下,猶若螢光皓月之差,不敢竊占名額。”

  雖然他確實很想和唐安安有深入交流,但利害關系還是拎得清的。

  唐安安神色不改,搖頭道,“這與才華高低無關,只是花榜規矩歷來如此,奴家不想破壞。”

  現場眾人竊竊私語,對唐安安的說法,有人嘉許,有人不以為然。

  趙孟啟假作惱怒,盯著唐安安,森然一笑,“難道,你不怕惹怒孤么?若不是孤,你可得不到花魁之稱。”

  唐安安卻淡然自若,“一個虛名,不要也罷,殿下大可收回所贈之詞。”

  趙孟啟聞言,嗤笑道,“看來唐行首真是志趣高潔啊,只是孤沒有送出東西又收回的習慣,也沒這個必要。”

  隨即他轉頭看向幾個評判,“小王還有幾闋小詞,想要贈與,嗯,姬行首吧。”

  眾人還在愣神之際,他便已經開始吟誦。

  “夕陽誰喚下樓梯,一握香荑。回頭忍笑階前立,總無語,也依依。箋書直恁無憑據,休說相思。勸伊好向紅窗醉,須莫及,落花時。”

  “白衣裳憑朱闌立,涼月趖西。點鬢霜微,歲晏知君歸不歸?殘更目斷傳書雁,尺素還稀。一味相思,準擬相看似舊時。”

  念完兩首之后,趙孟啟停頓了一下。

  只因他心中想著,不能只逮著納蘭一個人擼,不然都要擼禿了。

  于是,稍稍思索了一番,又念了起來。

  “折花枝,恨花枝,準擬花開人共卮,開時人去時。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

  “秋色到空閨,夜掃梧桐葉。誰料同心結不成,翻就相思結。十二玉闌干,風動燈明滅。立盡黃昏淚幾行,一片鴉啼月。”

  “春宵微雨后,香徑牡丹時。

  雕闌十二,金刀誰剪兩三枝。

  六曲翠屏深掩,一架銀箏緩送,且醉碧霞卮。

  輕寒香霧重,酒暈上來遲。

  席上歡,天涯恨,雨中姿。

  向人如訴,粉淚半低垂。

  九十春光堪借,萬種心情難寫,欲將彩筆寄相思。

  曉看紅濕處,千里夢佳期。”

  一共五首!

  第一首應該是燕王新創詞牌,后面的采桑子、長相思、卜算子、水調歌頭,雖然都是舊詞牌,卻被燕王填出了新高度。

  在場之人都感頸后發麻,天啊,有才華就可以為所欲為么!?

  加上之前的,那就整整十首新詞,篇篇絕佳,卻在一夜之間現世,這是人干的事!?

  而且全部都帶著相思二字,簡直就是將相思詞寫絕了。

  這誰要是再敢寫相思詞,多半要被人送上一句,欲將彩筆寄相思,彩筆……

  沃滴殿下欸,求求你了,以后千萬莫要再作詞了,尤其是別碰其他題材了,給我們留點余地吧。

  大多數人已經顧不得驚艷了,而是頗有哀鴻遍野的意味。

  倒是許多女子眼泛綠光,眼巴巴地張望著燕王所在,若不是眾多便衣侍衛紛紛現身,在燕王周邊布置警戒,恐怕都有人要忍不住撲過去了。

  同時她們心中不禁嘲諷唐安安不識抬舉,也嫉妒姬霓走狗屎運撿了最大的彩頭,還多少對嚴冉兒有些憐憫……

  其實,即便失去了花魁榜首,嚴冉兒也算不上輸家,畢竟燕王的出現讓這次花魁大會太不一般,之后肯定會風傳天下,為世人津津樂道,三位行首也會隨之名揚天下。

  可嚴冉兒自己卻不這么想,得而復失的刺激,在她內心種下一顆仇恨的種子,面容隱隱有些扭曲。

  唐安安不自覺的張著嘴,滿腦子都是震撼,不敢相信燕王真的還能再作出五首佳作。

  姬霓也愣愣的,不過她是歡喜壞了,花魁居然落到自己頭上,這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

  負責謄寫的,依然是周密,此刻他已經有些麻木,“殿下,請問還有么?”

  “嗯?難道這些不夠讓姬霓奪冠么?那就再來幾首吧……”趙孟啟聳聳肩。

  周密急忙擺手,“夠了夠了,殿下今日還是到此為止吧,就算此時,見到殿下填詞如飲水,在下都已經在詩詞一道失去了信心。”

  “詩詞不過文字游戲,有手就行。”趙孟啟又裝逼了。

  雖說不是什么高級趣味,而且靠的還是抄襲,奈何它就是爽啊。

  當然,趙孟啟順帶著還有別的目的,“公謹啊,詩詞不過就是消遣,也就是陶冶情操而已,還是莫要太過沉迷于此哦。”

  “若是盛世倒也無妨,為文明錦上添花,可眼下國勢危如累卵,蠻族鐵蹄隨時都會踐踏而來,只整天吟詩作詞,于世又有何用!?”

  “與其等國家敗亡后,只能用詩詞來抒發亡國之恨和故國之思,不如多用心于實事,為救世濟難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努力,以避免產生那些哀思。”

  或許是十首相思詞的震撼,周密對燕王這番話,倒是用心聽進去了,“殿下之言如苦口良藥,學生受教!”

  周密不但深深鞠躬,還對著比自己年輕七八歲的趙孟啟口稱學生,說明他是真心服氣。

  而王沂孫才十八歲,更容易熱血上頭,難掩激動地跟著揖拜,“殿下,小民想通了,即刻起便入幕燕王府,攻實學,做實事,為江山萬民略盡綿薄!”

  “呃……”周密心頭思緒百轉,很快也咬咬牙,“蒙殿下不棄,學生也愿入幕。”

  “哈哈哈!很好很好,能得二位英才相助,小王幸甚。”趙孟啟大笑,目光轉到吳文英身上,“吳老,以后還要煩請您在政務上多幫帶一下他們,正好,你們皆是才華橫溢,閑時也好切磋一下詩文嘛。”

  吳文英老臉發苦,“殿下一語驚醒夢中人,老朽一生作了許多詩詞,并以此沾沾自喜,此時回頭想想,其實卻是一事無成,這一生仿佛白活,真是慚愧啊,何況,有殿下珠玉在此,實在羞于再談詩詞,罷了,罷了,余生不碰詩詞,只愿多做一些實事。”

  趙孟啟會心一笑,卻明白這不過是老頭一時感概而已,或許以后會在詩詞上少花一些心思,但完全不碰不太可能,有些東西,已經刻入骨子里了,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吳老言重了,怎么能說一事無成呢,您雖沒有出仕,卻游幕近三十載,同樣也是為國效勞啊,至于詩詞,偶爾娛樂一下也是無妨的。”

  趙孟啟也不可能完全否認詩詞,畢竟朝廷科舉也是要考這個的,他將詩詞淪為娛樂,也是表達要降低詩詞地位的意思。

  場中,一些有心人敏銳地察覺了這一點,感覺燕王將來執政后,恐怕會把詩詞剔除于科舉。

  要是別的皇帝這么做,少不了招來無數非議,但如今的燕王完全就是稱霸詞壇,他要這么做,別人倒不好說什么了。

  這看起來沒什么,但讀書人讀書基本就是為了做官,若是詩詞對科舉無用,那他們學習的方向自然也會隨之改變。

  吳文英只當燕王是在安慰自己,不由搖頭苦笑,“人貴自知,老朽便是嘔心瀝血之作,也難比殿下隨口吟誦……”

  看來,吳文英被打擊得心態有些崩潰,趙孟啟趕緊轉移話題,“花魁大會到這,也該有個完滿結局了,諸位還是宣布吧。”

  結果已定,沒什么好爭議的,花榜狀元為姬霓,榜眼為唐安安,嚴冉兒屈居探花。

  趙孟啟其實對這個沒興趣,他自覺此行最大的收獲就是招攬了兩個青年才俊。

  也不知道本該是宋末詞壇四大家之二的兩人,能被趙孟啟調教成什么樣子,反正,華夏文化大概是要遭受損失了。

  不等后面的慶祝活動,趙孟啟便打算抽身閃人。

  這時,姬霓小跑過來大呼,“殿下留步。”

  趙孟啟疑惑地轉過身,打趣道,“不知姬狀元有何指教?”

  “奴家這狀元不過是玩鬧,也是殿下厚賜才有的,可不敢當真。”姬霓紅霞滿面,眼泛春情,“奴家萬分傾慕殿下,蒲柳之資不敢薦枕席,卻愿為殿下身邊一女使,若殿下不嫌棄,明日奴家便可自典契約,侍奉殿下座前。”

  姬霓雖然風月中人,卻并非樂籍,依然還是民籍,從良倒是容易許多,只要她所在青樓肯放人。

  要是尋常時候,青樓肯定不會放棄這顆苦心栽培的搖錢樹,只是碰上燕王,他們那是不愿意也得愿意了,至于贖身錢,大約是少不了的,可也不敢獅子大開口,姬霓估計自己攢下的私房應該是足夠的。

  然而趙孟啟卻搖搖頭,“我看還是不必了吧……”

  “殿下,奴家還是清白之軀,不會污了殿下清譽……”

  姬霓一臉急切,倒不是真的有多么傾慕趙孟啟,而是想趁眼下這大好機會,借助燕王的權勢以脫離風塵,假如真能被趙孟啟納入側室,即便無名無份,對她來說也是絕好的歸宿了。

  趙孟啟深深看了她一眼,“還是不了吧,家有河東獅。”

  說完轉身便走。

  姬霓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呆愣了許久,最后一跺腳,自語道,“我不會放棄的!”

  她自認容貌身姿或許不及唐安安和綰綰,卻也差得不多,燕王正值年少慕艾,不可能不動心,至于什么河東獅,不過是拙劣的借口,他可是皇子,內宅怎敢囂張呢。

  可惜,姬霓沒看過某嬛傳,不然應該明白,趙孟啟口中的河東獅,不能把他怎么樣,卻一樣會吃人,吃的就是這些希圖飛上枝頭的烏鴉。

  花魁大會結束,眾人意猶未盡,一一散去。

  黑著臉的嚴冉兒,坐上了呂師夔的馬車。

  呂師夔眼神陰蟄,嘴上卻悠悠道,“大探花,有什么好惱恨呢,雖然沒能奪魁,卻也算大出風頭,即便往屆的花魁,那也沒有你這個探花風光啊。”

  嚴冉兒咬著嘴唇,“我才不稀罕什么風光不風光,但被人當猴一樣耍,讓我咽不下這口氣!”

  確實,明日之后,嚴冉兒很可能成為許多人口中的笑柄。

  “那又如何,人家可是皇儲……”呂師夔似勸解,又似挑撥。

  嚴冉兒目含煞氣,“皇儲又怎么了,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呵呵……”呂師夔輕笑,“這次為了你,我可是出錢又出力,你不該有點表示么?”

  嚴冉兒顰眉,計上心來,“你的意思我明白,之前答應你的,也不是不能兌現,不過,你得先幫我做件事……”

  “什么事?大不韙的事你就莫要開口了,我還不至于色令智昏到那個地步。”呂師夔挑著眉道。

  嚴冉兒略有失望,想了想道,“這自然是不會有,但具體什么事,我還要好好想想,也不會太久就是。”

  呂師夔閃過一絲貓戲老鼠的神情,然后伸伸懶腰,“那隨你……”

  南園中,人去樓卻未空。

  近仙閣暗室中,張樞和唐安安隔著茶案相對而坐。

  杯中熱茶升騰出白霧,看不清張樞的表情,“今日,你表現得很不錯,算是開了個好頭。”

  唐安安有些納悶,眼中帶著不解,“之前不是說,按著綰綰的性格處事,就是投其所好么?我故意拒絕他,不該是激起他的征服欲么?為何他根本不為所動呢?”

  張樞慢悠悠端起茶盞,用盞蓋撥弄著茶水,讓茶霧更加彌漫,“燕王,比我們預想得還要難以琢磨,總是出人意料不循俗套,因此,咱們還是需要更加謹慎一些,或許運氣在我,今日雖然與計劃有些出入,但效果似乎更佳。”

  “那,我還需要留在姑蘇,設法接近他么?”唐安安低眉。

  張樞淺飲茶水,潤著喉嚨,搖搖頭,“不必了,放長線方能釣大魚,先故意遠離他,放松他的警覺,男人嘛,太過容易得到的,反而無所謂……明日,你便啟程回臨安,那邊有人會安排下一步……老的,比小的還是更好對付的……”

  p.這個劇情,主要是想埋下一些暗線,原本打算一萬字左右的,沒想到寫著寫著就飄了。

  把控能力不足,又習慣寫細一點,哎,彩筆就是彩筆,菜是原罪……

  有人說我這不懂那不懂,這是事實,咱只是個普通人,許多東西都是查資料來的,說我抄,也沒錯。

  在這里也謝謝讀者的支持,若是讓您失望了,我很抱歉,也接受批評,只不過希望能心平氣和一點,別人參公雞就行,虛不受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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