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258.初級貨幣論
  將銅錢運往倭國!?

  咱大宋深受錢荒之苦,三令五申嚴禁銅錢外流,燕王居然要主動往外送?

  南渡后,朝廷每年能鑄造的錢甚至都不到以前的二十分之一,通常都在幾萬到十幾萬貫間徘徊。

  一百萬貫那可是十年都未必鑄得出來,就這么一次就送出去了,妥妥的敗家子啊!

  殿下作為大宋皇儲,怎么能做出此等損害我朝利益之事呢?

  可殿下如此信重自己,我似乎不該去質疑他啊。

  趙鶴云欲言又止,一副便秘的表情。

  趙孟啟瞄了他一眼,不由失笑,“你是不是覺得,不該把銅錢給外國?”

  趙鶴云見燕王都捅破了,也不再藏著掖著,“屬下確是這么想的,殿下也應該知道我朝錢荒之困啊,為何還要如此?”

  “哈哈,看來你還是太年輕。”趙孟啟倒是不惱。

  娘咧,你自己比我還小一歲呢!

  趙鶴云暗暗一翻白眼,在座的其他人也感覺燕王倚小賣老的樣子多少有些滑稽。

  卻聽趙孟啟說著,“首先,咱們說說錢的本質是什么。”

  錢就是錢,還有什么本質?

  耿直伍瓊等人一臉迷糊,不過趙鶴云和江萬里等人卻被勾起了興趣,很是好奇的看著燕王。

  “人活著,就有各種各樣的需求,當無法自給自足時,就會通過與他人交換來滿足需求,最初是簡單的以物易物,但這有很大的局限性,需要彼此正好互補才能產生交易,于是人們就開始用把能滿足普遍需求的貨物來作為媒介進行交易,比如糧食布匹等大家都用得著的。”

  “這類貨物作為媒介時,其首要作用就在于流通,因此可稱之為通貨,那為了利于流通,通貨既要有公認價值,還要方便攜帶和耐久保存,于是金屬就成為了最優選擇,把金屬制成特定重量形狀,就誕生了錢。”

  “有人說錢是萬能的,因為錢可以交換到任何貨物,而這是基于金屬本身價值,所以一開始是按重量來計算。”

  “但人們漸漸發現,錢除了用于流通,其實并不具備實用性,也不需要具備實用性,所謂饑不能食渴不能飲,可只要大家都公認它的價值,其實重量成色都不會影響它的流通作用。”

  “達成這個公認價值,可以是大家自覺承認,也可以是規則制定者強制大家承認,也就是官府可以用實際價值較低的物品來制成錢,因為無論是含銅十成,還是含銅三成,或者是鐵,甚至是一張紙,當官府制成一文錢后,它們的購買力是一樣的。”

  “當然,官府必須保證這個公認價值的穩定,否則大家就會嫌棄,甚至拒絕使用這樣的錢。”

  接下來,趙孟啟繼續向大家闡述簡陋甚至有許多缺失偏頗的山寨版貨幣論。

  其實,這時代的人并非沒有意識到這些,只是沒有成系統成概念的表述而已。

  聽趙孟啟這么一說,大家漸漸有了較為清晰的認識,特別是江萬里這種經常接觸經濟的老官員,更是感覺豁然開朗。

  “殿下之意是說,錢本身的價值或成本低于它的面值時,更加具備流通性,若是等于或者高出,反而會讓它退出流通,也就是說,現在銅價遠高于錢值,于是無論朝廷鑄造多少銅錢,都永遠無法滿足流通需要。”

  趙孟啟點點頭,“是的,假設一個百姓手里的錢,有交子、鐵錢、銅錢,那他一定優先花掉交子,銅錢留在最后,也就是劣幣逐良幣現象。”

  這話很容易理解,因為大家在日常中都是這樣做選擇,即便在后世,同樣的紙幣,人們也是喜歡先把破舊的拿出來用掉。

  趙鶴云作為首任銀行行長,對錢也是做了不少功課的,此時也有感而發,“南渡以前,朝廷鑄錢含銅將近七成,因此堅牢耐磨損,形制規整、字跡清晰,銅制致密,而且很少有砂眼、氣孔、縮孔等缺陷,正是因為品質優良,所以為四夷共用。”

  “南渡之初,高宗雖然定下制錢含銅六成五的規矩,但到了紹興末年,所制銅錢含銅卻不到五成,到后來鑄錢質量日漸粗劣,甚至錢重也減輕,及至如今關于鑄錢輕重及合金比例的規定,已被束之高閣形同虛設了,甚至多是折二、折三、當五、當十、當百、當五百等不同的面值。”

  “其實南渡后所鑄之錢并不多,然而如今市面上卻大多是這類劣幣,好的銅錢不是被熔做銅器,就是被大富之家窖藏了,若不是股票之利所誘,他們恐怕到死都不會拿出來用。”

  隨即趙孟啟又開口說道,“金銀銅具有很高的保值性,可以稱之為硬通貨,對于個人來說,肯定更喜歡持有硬通貨,但對于整個天下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從供需平衡的角度來說,市場上的通貨總值與商品總值相等才是經濟最佳狀態,但由于金銀銅開采困難,存量有限,當經濟開始繁榮時,商品的生產很容易超過通貨的總值,這時候通貨的缺乏就會使商品無法流通無法獲利,于是生產受挫,經濟繁榮的火焰不得不因此熄滅。”

  “而若是使用成本低廉又易于印制的紙鈔時,就能避免這種情況,可以根據需求來增發,以滿足流通需要,穩定經濟繁榮。”

  “不過若是印制的紙鈔超過了商品總值,那么就會發生通貨膨脹,紙鈔就會貶值,貶值有利有弊,好處就是刺激消費,從而帶動生產,壞處就是讓紙鈔信譽度下降,百姓漸漸拒絕使用。”

  “朝廷作為貨幣的發行者,利用貨幣賺取利益,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稅收,并且當面臨經濟萎靡、財政入不熬出、自然災害、戰爭等這些困難時,都可以增發貨幣來解決,然后由全體貨幣持有者分攤。”

  “所以說,我朝發行交子會子一類紙鈔,是順應經濟形勢,也是最為有利的選擇,可隱性稅收也是稅收,要控制在合理范圍內,因此增發紙鈔必須有度。”

  按照貨幣流量學說,物價過于低落,百姓的購買力不高,經濟蕭條將引發經濟危機。

  而在適當的時候,政府采取輕微的通貨膨脹政策,物價上漲并不是一件壞事。

  但是,當通貨膨脹呈現惡性化,紙幣貶值,物價急劇飛漲以后,貨幣制度紊亂甚至破壞,最終將導致經濟崩潰。

  這也就是南宋滅亡的主要原因之一,趙孟啟自然得想辦法扭轉這一問題。

  聽完趙孟啟所說,江萬里很是感慨,“朝廷其實也明白這一點,剛開始時也是很謹慎,南渡之前就不說了,從紹興三十一年起,以十萬貫準備金發行了會子,然后孝宗在乾道四年立下規矩,每三年重新發行一屆,以舊換新,使得鈔值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比較穩定,能有面值的八九成,持續到第六屆,那時市面上缺錢,使得會子鈔值都超過了面值,然后孝宗為了解決缺錢問題決意第七屆增發,從此會子開始貶值得一發不可收拾,再后來,倒也沒增發,就是發了新的,舊的不收回,延期使用,先是延期三年,接著發展到十年、二十年,其實,這和增發一個樣,比增發還增發,到了現在,十八屆會子一共發行了一萬萬一千五百萬貫,已經用了十五年,鈔值不過才面值的五成……”

  或許這就是溫水煮青蛙,逐漸惡劣的貨幣系統也帶著經濟逐漸惡化,一步一步走向崩潰。

  趙孟啟忍不住搖頭,“朝廷即是規則制定者,又是監管者,嘗到用增發來解決財政問題的甜頭后,即便知道是飲鴆止渴,也根本沒法做到自我控制,所以我認為應該由第三者來進行鈔票發行,朝廷負責監管,如此在制衡之中,或許可以保持紙鈔系統的健康發展。”

  江萬里思索了一會,想到了三個公司的股權架構,“殿下的意思是說,以后將大宋的貨幣發行權交由皇家銀行么?”

  趙孟啟頷首,“是的,并且我打算在合適時候,再引入以民間人士為主的監管機構。”

  “這似乎倒是穩妥之策,不過臣以為,茲事體大,當緩緩而行。”江萬里一臉慎重。

  趙孟啟回答,“侍御說得沒錯,現在首要就是建立皇家銀行的信譽,如今皇家銀行有九千多萬貫資本,以最為謹慎的態度,也可以發行一萬萬貫新鈔,其實也不能說是新鈔,只能算是兌換卷,畢竟我們要做到隨時可以按市價一比一兌換其他貨幣,以此來慢慢收攏市面上雜亂的貨幣,最后即使發行真正的新鈔,到時候也會以金銀、精鹽和雪糖這類貨物背書,以保證新鈔的鈔值。”

  這樣發鈔簡直就是開歷史倒車,回到交子誕生之初,可誰讓大宋的國家信用已經被玩爛了呢,他只好另起爐灶,重塑信用。

  這時趙鶴云若有所思,“殿下是打算讓銅錢徹底退出?”

  “沒錯,如今的銅價高昂,就是因為大部分的銅用在了鑄錢上,只要把銅退出流通領域,那銅價才會回歸到正常。”

  準確的說,趙孟啟是打算把所有金屬貨幣都退出流通,完全以紙幣代替,金銀也只是用來給紙幣背書,而不是用于流通。

  之所以要把銅價打下來,是因為他發現如果要制造火器,在鋼鐵質量和產量無法達到要求之前,用銅才是最合適的。

  據他估算,一門能夠發射十斤炮彈的銅炮,最少也要兩千斤,要是按這個時候的銅價,材料就最少要三四千貫。

  這他娘的誰用得起啊……

  “原來如此。”趙鶴云有了些明悟,“皇家銀行若是發行兌換卷,那銅錢和金銀一樣,其實都只是壓倉貨,將其運到海外并不會影響大宋的通貨量,等于是一份錢當成兩份用?”

  趙孟啟欣慰笑著,“孺子可教也,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外就是海外諸國之所以愿意用大宋的銅錢,除了質量原因外,是因為大宋的龐大經濟體量給這些銅錢背書,如果咱們大宋自己都不用銅錢了,那你說他們該怎么辦?”

  趙鶴云一愣,“要是不能用銅錢購買大宋貨物的話,那么很可能海外諸國的宋錢會大幅度貶值,就倭國這種主要就是靠宋錢為主的,就會受到嚴重影響……”

  “以倭國目前的情況來說,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們用宋錢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自己國內的流通,即便不能買我們的貨物也沒太大關系,不過,要是我們主動給他們的市場加大宋錢流通量,那可就不同了。”

  銅錢退出大宋流通后,質量好的可以熔為銅料,而一些含銅量低的劣錢其實依然比倭國人自己鑄造的要好許多,若是有心的話,數量足以買空倭國市面上的民生物資,使其墜入深淵。

  “不過這些還不是我的主要目的。”趙孟啟坐直腰身,環視了一眼眾人。“所謂將欲取之,必先與之。”

  “我們與倭國的貿易一度很繁盛,如今雖然一直持續,交易額卻逐年下降,其中較為重要的原因就是,貿易失衡。”

  “我朝賣給倭國最多的商品是香料、瓷器、絲錦、茶葉、染料,倭國賣給咱們的除了沙金水銀硫磺等礦產外,其余大多是扇子屏風等工藝品。”

  “其中香料并非我朝原產,如今泉州市舶司也大不如前,所進香料越來越少,咱們自己都緊缺,也就沒多少能賣,然后倭國自身的絲織業也有了一定規模,質量上雖然還有所欠缺,但也緩解了這方面的需求,至于其他,雖然需求還在,但因為市舶稅和生產成本的提高,價格上升后,市場也自然縮減,搞得銅錢成了為倭國最大的需求。”

  “若要解決這個問題,除了降低市舶稅改善通商政策外,更重要的是拿出對倭人具有吸引力的商品,這個咱們已經在著手了,那就是雪糖、精鹽、散茶、新瓷等等,預計一年內能達到一定產量。”

  “但這樣一來,倭國的商品又滿足不了貿易需求,畢竟在我看來,除了礦產之外,那些工藝品可有可無,因此咱們也該激發和引導他們生產我們需要的商品。”

  “調整產業布局是需要時間的,為了縮短這個過程,讓倭國的礦產業盡快達到咱們的需求,那最有效快捷的方法就是砸錢,用他們最喜歡的宋錢勾起他們的積極性。”

  趙孟啟的意圖并不復雜,他就是想用雪糖之類高附加值的商品去換倭國人的礦產,又不愿意等倭國人慢慢調整,所以用這個手段去催生。

  說到底,他想要的不是摧毀倭國,而是把倭國當成大宋的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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