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242.趙孟啟,危!
  人老成精。

  何況吳潛本就是人中翹楚,哪能看不出趙孟啟的敷衍之意。

  硬逼也只能逼到這個地步了。

  吳潛長嘆一氣,轉而苦口婆心起來。

  “殿下,老臣何嘗不想北伐,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在死之前,見到王師克復中原重歸舊都,只是眼下咱大宋真的沒有這樣的實力。”

  “自南渡起,我朝經濟便江河日下,直至如今,更是嚴重萎縮,不止國用瀕臨崩潰,民間亦是無比衰敗。”

  “論天下富庶之地,自是東南為最,而今時之東南,已非祖宗之東南矣,往昔豐州壯縣,氣象變故,月異而歲不同,淪為窮州弊邑,方隅乏佳政之吏,田野少歡聲之民,上戶折為中戶,中戶墜為下戶。”

  “比年以來,百物日漸衰耗,小民愁苦,大不聊生,物價騰躍,市井蕭條,民間有云,‘未語涕先集,昔盛今全衰’。”

  “東南尚且如此,他路州縣更是異常凋敝,觸目皆凄涼,農田水利多有荒廢,十室九空,聚落成廢墟,少壯爭逃亡。”

  “大宋之現狀,國庫空虛,州縣罄竭,耕夫無一勺之食,織婦無一縷之絲,生民煎熬,海內洶洶。”

  “天下之大勢,譬如以漓膠腐紙粘破壞之器,而置之幾案,稍觸之,則應手墜地而碎耳!”

  說著,吳潛抬手輕輕一拂,放在桌案邊上的茶盅便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殿下,你說這樣的情勢之下,怎能再妄動刀兵?”

  “假如改變無望也就罷了,大不了拼死一搏爭取那渺茫之機,但老臣卻已經看到了殿下所帶來的希望,興修水利,抑制豪強,改革田制,重視生產,對軍事文教也頗有獨到見解,老臣斷言,或許只要十年二十年,我大宋之局面便能有翻天覆地之變化,等到那時,我朝國富民強,甲堅兵利,再集煌煌之師出兵北伐,收復中原只在反掌之間。”

  如果未曾見過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原本吳潛經過這么多年的蹉跎,眼睜睜看著大宋這棵大樹日漸腐爛卻無能為力,心灰意冷之下,只想著能勉力維持就不錯了,偏偏趙孟啟的出現,給黑沉沉的大宋帶來了曙光。

  即便是這樣,在他本心認為中,最少也需要三五十年才能使大宋發生根本性的改變,然而考慮到燕王年輕氣盛,沒有那么長的耐性,為了更好的勸說,這才違心的說只要一二十年。

  “殿下,您還年青,有足夠的時間施展抱負,切莫急于求成,反而葬送了大宋最后的復興機會。”

  吳潛覺得一二十年已經算是很快很快了,不過趙孟啟卻知道蒙古人并不會給那么多時間,若歷史不變的話,再有三四年蒙古人就能籌備好,對大宋發起第二次全面戰爭。

  但趙孟啟也不得不承認吳潛說得對,只憑手里這一堆爛牌,即使自己知道歷史大勢,那也沒法改變任何結果。

  嘴巴一張就有百萬大軍,手臂一揮便能橫掃天下,瞪眼摧枯拉朽,邁腿封狼居胥,那樣確實很爽,但不現實。

  后世許多人認為,宋朝很富,打不過蒙古人純屬是因為無能。

  但是認真翻翻史料就會發現,南宋后期,那是真滴窮,朝廷窮,百姓更是窮。

  南渡后,長期處在外部威脅的高壓下,為了維持防御,大量財政支出都投入到軍事中,經濟陷入惡性循環,不斷惡化,除了孝宗時期稍微好點,其他時間都是在快速衰退。

  南渡以前,大宋每年一般都要鑄造二百九十萬貫銅錢,而之后卻從來沒有超過二十萬貫一年的。

  元豐年間,鐵產量是每年五百五十萬斤,紹興年間砍了一半多,只有二百一十萬斤,眼下更是可憐,不到五十萬斤,也就是連十分之一都沒保住。

  這還算好的,其他礦產更是離譜,銅由一千四百六十多萬下跌到二十三萬,鉛九百萬變成十七萬,錫兩百三十萬降成兩萬都不到了。

  這種天差地別的衰退,顯然不能僅僅歸咎于失去了一半領土。

  礦產的減少只是一個縮影,除了直接受它影響的手工業,其他農業、商業同樣嚴重受挫。

  就連和其他朝代相比可以引以為傲的海外貿易,也是跌到了谷底,紹興年間,泉州能收到一百多萬貫市舶稅,如今不到四萬貫。

  這種種跡象說明,大宋真的窮得就剩褲衩了。

  造成經濟衰退的原因很多很復雜,除了戰爭破壞之外,主要還是兼并的加劇,以及統治的腐敗。

  面對這樣的爛攤子,趙孟啟也只能選擇在短期內先茍起來猥瑣發育。

  “吳公,您放心吧,我也并非無知莽撞之人,您說得道理我都懂,我向您保證,沒有準備好之前,絕不主動開戰。”

  對,不主動。

  好說歹說,才讓吳潛暫時放下了心,卻也沒有放松對趙孟啟的看管,時時拘在身邊教學。

  直到綰綰和趙菫幾人見趙孟啟一直沒回吳江,于是便干脆也跑到姑蘇城來,因此趙孟啟才借著接人的機會,擺脫了吳潛的管束。

  在城外等到人后,趙孟啟直接換到小娘子們的座船上,從盤門進了城。

  趙菫抱著小白站在船頭,見到城中的景象后便興奮不已,“哇,這里好熱鬧啊,好像比臨安還繁華哩。”

  趙葙也是一臉雀躍,“吳江縣太小了,隨便走兩步就到頭了,一點意思都沒有,這里看起來又大又好玩,咱們早就該來了……”

  這些日子,就如一些百姓所預料的那樣,糧價確實跌落了,而且還不是官方帶動的,而是城中那些私營糧鋪先一步降價。

  他們都有債務在身,而燕王卻只愿意以一貫半的價格沖抵,他們想著趁市面糧價還是兩貫的時候賣出,盡量減少損失,而且也不都是借燕王的錢,別的那些債主可不會太善良,肯定會等到糧價最低的時候來討債。

  之前,這些糧鋪是統一口徑,同時漲價,到了這時,卻不一樣了,為了搶生意多賣點糧食,那是一家比一家便宜,你賣一貫九,我就賣一貫八,再送兩雞蛋,而且服務態度還好得不得了,就差對買糧的客戶喊爹娘了。

  可老百姓也不傻,向來都是買漲不買爹,任這些糧商再殷勤,也沒幾個人真的走進去買糧。

  于是市面上的糧價一日跌過一日,兩日間便跌破了一貫五,然后還繼續下跌,有些被債務逼急的甚至放到了八百文一石。

  糧荒的陰霾徹底散去,姑蘇城也恢復了往日的生機,加上還有好幾百外地豪紳在城中瀟灑,每日間紙醉金迷,花錢如流水,大大刺激了城中的經濟,與吃喝玩樂相關的行業都因此而更加興旺。

  以往的時候,青樓勾欄這些地方,一般都要到傍晚時分才比較熱鬧,現在卻大白天都開始張燈結彩,鼓樂不斷。

  盤門是姑蘇城的主要出入通道,有大量客商往來停駐,因此附近比較繁華,酒樓腳店密布,花街柳巷更是少不了。

  船在河中行,兩岸盡是彩樓花閣,閣樓中,許許多多靚麗的娘子們正花枝招展,依在欄桿處,或搖著畫扇,或揮舞絲帕,向河道中經過的人們賣弄風情。

  她們穿著色彩斑斕的透薄輕紗,不時扭擺著舞姿,將婀娜的身段展示得淋漓盡致,媚眼如絲若勾,口中或吟或唱,用粘膩又魅惑的嗓音招攬貴客。

  “大官人…風塵勞苦,何不到奴家這里歇歇腳?汲井漱寒齒,清心拂塵服。”

  “員外員外,人生百年幾今日,今日不為真可惜,奴家這里有美酒佳肴,溫香軟玉,只待你來……”

  “好俊俏的小舍人啊,快來姐姐這,姐姐與你對酒當歌,撫管弄弦,共枕話家常。”

  “小舍人欸,你可莫理她,如狼似虎的,你可吃不消哩,還是來妾身這里吧,有道是,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妾身可是最新喲。”

  “哎呀呀,一看小舍人就是個讀書郎君,書中的道理應該是讀厭了,奴家這里有對大道理,小舍人要不要來品讀一二,可是別有一番滋味喲……”

  “呵呵,我看小舍人氣宇軒昂,肯定是習武之人,奴奴也很喜歡舞槍弄棒呢,小舍人快來,你我志同道合,相逢既是有緣,緣深緣淺就看小舍人的意思了……”

  臥槽,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辭?

  趙孟啟出城時一直待在船艙里,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如今陪著幾個小娘子站在船頭,看著這些鶯鶯燕燕,直感眼花繚亂,心潮澎湃。

  趙菫一臉懵懂,眼中閃著好奇的光芒,“哎呀,四哥,她們是在和你說話么?她們都是做什么的呀,看起來都好漂亮啊。”

  “呸!一群不要臉的賤胚子,光天化日之下竟不知羞,衣不蔽體淫詞浪語污人耳目。”趙葙滿臉羞紅,啐罵道。

  她比趙菫大兩歲,都是快出閣的人了,憑著良好的宮廷教育,該懂的都懂。

  錢朵在一旁橫眉冷笑,嘴里陰陽怪氣,“呵呵,我就說嘛,原來某人終日沉浸在這花海里,難怪把咱們丟在吳江,忘得一干二凈!”

  趙孟啟一扭頭,看見綰綰玩味地看著自己,眼中也閃著質疑,心頭不禁有些小慌,連忙分辯。

  “錢朵你莫要污人清白!本王潔身自好得很!再說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這些庸脂俗粉!?”

  “呵,若是沒有,那你慌什么?我剛才可沒有點名道姓哦。”錢朵自以為抓住了趙孟啟的把柄,得理不饒人,“你說看不上這些,那你肯定找了更好的啊,我可聽說,這姑蘇城里的行頭,有些比臨安的還要艷麗呢。”

  對啊,我啥都沒干,我慌什么!?

  雖然有過這個想法,但畢竟沒有機會實行啊。

  于是,趙孟啟臉一板,沒理錢朵,只是認真看著綰綰,“若初,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是清白的,嗯,吳公可以為我做證!”

  綰綰卻依然不語,就這么定定地看著趙孟啟,眼皮都沒眨一下。

  趙孟啟,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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