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239.學田
  一場豪紳聚會,幾家歡喜幾家愁。

  無論得失,到臨近午時,所有士紳都散了去,畢竟‘摳門’的燕王沒打算置宴留飯。

  購買田卷之事,還有許多手續需要落實,各地士紳們也還得在姑蘇城滯留一些時日。

  他們都是有錢人,即使燕王不招待,食宿方面也絲毫沒有問題,出了文廟后,便開始呼朋喚友,朝著城中各個名樓大店迤邐而行。

  姑蘇城作為人間天堂,不止風景秀麗,人文鼎盛,便是吃喝玩樂也俱為上佳之選。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少不得飲宴游樂,盡享風花雪月,也算是為平江經濟做貢獻了。

  趙孟啟倒是也想趁著幾個小娘子沒在身邊,對姑蘇城的風情業深入考察一番,為青樓楚館中辛勤工作的姑娘們,送上最深切的人文關懷。

  可惜,毫無眼力見的吳潛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拉著他去了府學中。

  在府學膳堂中用過午飯后,吳潛和府學教授陪同著趙孟啟,參觀起了這座江南第一學。

  廟學合一,東文廟,西府學,整體占地兩百畝,而府學面積還要大于文廟,大約六萬多平方米,和后世的蘇州大學本部校區差不多。

  和文廟一樣,府學也是南北向五進院布局,文廟以大成殿為中心,府學則以明倫堂為中心,各自形成一條中軸線,左右建筑配例對稱,前后建筑井然森布。

  正門在南邊,門前有個半圓形的巨大水池,名曰泮水,所以此時通常也把入學稱為‘入泮’。

  然后從這往北,依次可分為五座庭院,禮門、儀門、明倫堂、敬一亭、藏經閣,左右前后亭臺樓閣錯落有序,講堂、學舍、考房、齋室并間,池塘、假山、小溪、花木紛呈。

  整個府學布局嚴謹,既有氣勢宏麗的殿堂祠廟,也有美輪美奐的園林建筑,由此也體現了大宋的重學之風。

  拋開為后世人多有詬病的‘武功’不講,大宋在‘文治’上一直都做得很不錯,經濟文化高度發展。

  社會生活、工藝技術、制度、藝術等領域居于同時代最高水平,農業、手工業、商業都遙遙領先于世界,文化更是璀璨恢弘,獨具風神,文史哲藝、醫數地理等學科都有著非凡成就。

  這些成就,為教育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條件,并相得益彰,互為依托,使宋代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達到了封建時期的最高峰,說是空前絕后也不為過。

  宋朝教育發達,各類官私學校數量眾多,興旺繁盛,從各方面來說,官學都占有最大的比重。

  官學不但不收學費,而且還向學生提供食宿,發放津貼,在興學最巔峰時,全國‘士有所養二十萬人’。

  與前朝不同,宋時地方官學對學生的入學資格已基本沒有身份等級的限制,原則上來說,不分士庶,包括商賈工匠子弟在內,只要德行和智力符合要求,年滿十五歲就能入學就讀,年滿八歲者則可就讀小學,甚至居養院的孤貧少兒若是可教,也可以去小學內聽讀。

  平江府富庶甲天下,這府學內的學生數量雖然比不過太學,卻也有將近兩千人。

  府學太大,花了大半個時辰,也只是參觀了個大略,趙孟啟如今已經不是病秧子了,身體倍棒,穿戴著四五十斤的甲胄也不覺得累,不過吳潛畢竟上了年歲,有些吃不消。

  趙孟啟攙扶著吳潛,“吳公,咱們到前邊涼亭歇一歇吧。”

  吳潛沒拒絕,只是嘆息道,“看來是真的老啰,去年走遍太湖周邊也沒覺著辛苦,如今這短短幾步路就累得喘氣……”

  “哈,吳公這意思,是在責怪我給您壓了太多事務,把您累壞了?”趙孟啟嬉笑逗趣著,扶著吳潛在石凳上坐下。

  吳潛知道燕王有時候很沒正形,初時還勸諫教導幾句,后來習慣了也就隨意起來。

  “殿下您要這么說,其實也沒錯,這些時日您跑到太湖上玩耍,正事不管,還不都是老臣在操勞?”

  趙孟啟毫無愧疚之色,反而一臉理所當然,“能者多勞嘛,我還只是個懵懂學童,哪里處理得了政務,只好由您老多擔待些。”

  “慣會胡說八道。”吳潛吹胡子瞪眼,“殿下若是懵懂,那些士紳豈非輸得很冤枉!?”

  趙孟啟聳聳肩,“哈哈,那是因為他們太過貪婪,再說了,我也就出了個嘴,事情還不都是你們在做么。”

  “是啊,上頭張張嘴,下頭跑斷腿,老臣就是這跑腿的命喲。”

  吳潛嘴上看似埋怨,眼中卻滿是欣慰,這次燕王的謀略實在讓他刮目相看,運籌帷幄間,不但解決了糧食危機,還打擊了豪強,推進了經界,為太湖治理奠定了基礎,一舉多得。

  “嘿,那您老可得好好保重身體,以后這跑腿的事只會越來越多呢。”趙孟啟也在一旁坐下,然后招呼著隨行的學官,“曾教授,舒司庫,柳助教,你們也都坐,不用太過拘束。”

  “殿下賜,不敢辭,下官們失禮了。”

  幾個學官見一老一少相處很是親和隨意,頗有君臣相得之感,心情也隨著這氛圍變得輕松起來。

  趙孟啟看著幾個學官,隨和道,“你們請我來,可是遇到什么難處了?那就說說吧。”

  教授是府學最高主官,司庫則通稱為錢糧官,管理后勤財務,助教主要負責教學。

  三人眼神交流一番,便由舒司庫開口,“殿下,是這樣的,這次水患導致學田絕收,府衙也決定免租,這倒也是應當,只是少了這筆收入,又逢科舉年開支大增,學校經費不免捉襟見肘,吳公說府庫暫時也撥不出錢糧,所以只好向殿下求助了。”

  府庫沒錢?不能吧?

  趙孟啟狐疑著看向吳潛,只見他瞇著眼假寐,似乎什么都沒聽到。

  隨即靈光一閃,趙孟啟反應過來,失笑道,“你們關心的,其實是官田改制的事吧?”

  三個學官訕訕一笑,“殿下英明!”

  官學的經費最初時是由地方官府直接撥給的,有時學校也會自己通過印刷圖書出售來籌集一部分,偶爾還有民間捐贈財物來助學。

  但隨著學校規模日漸擴大,學生人數益多,所需要的經費就越來越龐大,靠這些不穩定的收入已經難以維持,經常入不敷出。

  隨即在乾興元年時,有國子監官員奏請朝廷,賜給兗州州學十頃學田以為學糧,從此便開啟了學田制。

  在宋以前,歷朝解決教育經費的措施都是臨時性、權宜性的,沒有確立較為穩定的保障機制,而學田制的出現,為文化普及和教育興盛停供了良好的物資基礎。

  這學田當然不是讓師生們自己去耕種,而是租給佃戶以獲得地租。

  一開始,是從當地官田中劃撥,通常大府上州多為十頃,一般州府多為五頃,縣學則多為兩頃。

  這個收入倒是比較穩定了,可一頃田也就是一百畝,收到的地租也不多,漸漸也支撐不住。

  對于宋代地方官來說,教化才是最大的政績,因此地方官府開始竭力收集養士錢財,往往將絕戶或者產權不明的田產判給學校,另外還有沒收的寺廟田產,轉化其他形式的公田,富戶捐贈,或者用地方財政的結余買田,有時候學校也會自籌資金買田。

  于是,學田越來越多,成為了公田中最大的一項,單就這平江府學名下,就有三萬一千多畝,每年收租折錢五萬貫。

  如教授這般有正式品級學官的俸祿是由朝廷支給,一般不從學校經費里支取。

  官學經費開支主要有兩類,一是學生食費和津貼,伙食占了絕大部分,津貼則包括燈油錢、薪炭錢、筆墨教材錢等等,以保證學生生活所需。

  二是雜費開支,包括日常維修費用、無品級學官學職及勤雜工的工錢、購買藏書、各種行政開支等。

  學田就是這些經費的最主要來源,可以說,學無田不立,沒有了學田,學校也就存在不下去了,因此學官們自然很在意。

  官學的校產本質上還是屬于朝廷的,學田也是官田的一部分,自然也在趙孟啟的改制計劃中。

  改制后,學校失去了學田的管理權和控制權,還能不能保證取得收益穩定,就成了一個問題。

  在學官們看來,最好是維持原樣,但趙孟啟顯然不同意,可如果處理不好,不能讓天下學子滿意,那絕大多數讀書人都會成為他執政的反對者。

  趙孟啟反復思考后,才緩緩說道,“在孤看來,學田制算是不錯,但如今也存在不少缺點和隱患,和其他官田一樣,由于分布零散,容易造成管理缺失,被侵占冒佃之事屢有發生,而且,因為學田不需要繳納賦稅,很容易被人冒名詭寄。”

  “孤認為,防止隱漏稅賦最基本的原則,就是全天下所有的田地都必須納稅,便是皇莊官田也應如此,只有消除特權田產的存在,才能避免奸猾之徒鉆空子,當然,這一來就得加強基層管理,將所有田產都置于官府掌控之中,也就是要增加官吏,這無疑會增加行政成本。”

  曾教授聽了這話,十分詫異,不由質疑道,“殿下,三冗作為我朝最大的弊政,人所公知,無數賢臣能吏都努力想要將其消除,為何殿下還要反其道行之,加重冗官之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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