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237.呂家
  早在趙孟啟決定賣糧之時,便設計好了一切。

  太湖分屬三州,西北為常州,南邊安吉州,東邊平江府,這次大水提前泄洪,除了平江府遭災之外,另兩州皆安然無恙,糧食大豐收。

  常安兩州有糧,謝堂他們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起初他們并沒有太過重視,因為一來認為兩州士紳肯定也不待見燕王,二來也覺得燕王就算想買糧也沒錢。

  只是他們沒想到,燕王根本就沒花錢。

  他派出皇城司的人,帶著一堆違法犯忌的把柄和田卷的章程,秘密與各家大戶接觸,很快將兩地余糧收入囊中,然后才在市面上制造出五貫一石收購的假象。

  接著只是運回了兩百多萬石糧食,大部分仍然留在原主的糧倉中。

  當時兩地的士紳還對這一行為感到奇怪,思來想去,也只是以為燕王把糧食留下是為了穩定本地糧價。

  不久后,謝堂等人就察覺到,燕王以五貫在兩州買入,再以五貫在平江賣出,想以此平穩糧價。

  為了切斷燕王的貨源,謝堂等人不得不同樣以五貫的價格,拿著真金白銀到兩州買糧,卻沒有意識到,真正的賣主還是燕王。

  這賣糧得到錢,燕王并沒有取走,大多還留在當地。

  當兩州士紳正在納悶時,平江豪強又派人上門了,帶著資產做抵押,把之前買糧的錢又借回去一千多萬貫,運回平江,以平均十幾貫一石的價格,買空了燕王‘最后’的兩百萬石糧食。

  這操作,讓充當中間人的兩州士紳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直冒寒氣,當然,燕王也沒虧待他們,從利潤中拿出十分之一當作他們的提成。

  在這恩威并施下,自然也沒有人冒著風險去給平江士紳通風報信,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

  原來還有許多人對兩州士紳無比羨慕,以為燕王和謝堂的人是相爭的鷸蚌,兩州士紳借此狠狠大賺一筆,是那得利的漁翁。

  哪曾想,兩州士紳只不過得了一點跑腿費,真正的大贏家,從頭到尾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燕王殿下。

  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存在保密的需要,越來越多人把事情弄清楚,看向燕王的目光愈發復雜。

  饒是趙孟啟臉皮不薄,在數百人如此熾烈的凝視下也有些不自在,訕訕摸著鼻梁,決定緩和一下氣氛,順帶徹底瓦解那些頑固豪強的堅守。

  “咳……孤也是通情達理之人,提前結清借款也不是不可以,以糧食抵債也行,不過孤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兩貫一石的作價有點不現實,一貫半倒是能接受,若是覺得合適,可以到一旁登記,一兩日內便會有專人負責交接,包括報產補稅清債等,一體解決。”

  趙孟啟話音落下,整座大殿為之一靜。

  呵,你的錢確實不是大風刮的,都是我們傻乎乎自己送上去的!

  豪強們心里難受得緊,實在沒想到認輸了還要被割一刀,可繼續硬挺下去,那就真的要傾家蕩產了。

  沒等太久,便有人邁動腳步走向負責登記的地方,簽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神思恍惚,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大殿。

  有了帶頭的,就有跟隨的,漸漸越來越多人登記后離開。

  望著這些一個比一個落寞的身影,外地士紳也是心有戚戚,百感交集。

  大略一算,在燕王環環相扣的打擊下,凡是參與了這次行動的豪強們,最少也要損失一半的家產,這還是燕王‘仁慈’的情況下。

  小半個時辰后,大成殿西邊開始顯得空曠起來,原本的三百來人,僅剩下二三十人聚成一小堆,一片凄風苦雨。

  呂文才一臉苦相的看著謝堂,“倉使,如今大勢已去,我等該當如何?”

  謝堂滿眼陰鷙,“慌什么?就算咱們輸了,左右不過是損失些許錢財罷了,以咱們這些人的身份,他燕王難道還敢要咱們性命不成?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他所行所為撼動的乃是全天下豪紳大族的利益,縱使一時得勢,也必定難以長久。到那時,咱們終究能把屬于自己的東西連本帶利奪回來!”

  “倉使說得沒錯!且讓他得意一時,誰能笑到最后還不一定呢!”徐學謙眼底盡是仇恨與瘋狂。

  剩下那些人也點頭附和,決意一條道走到黑。

  這些人之所以頭鐵,一是因為他們都是這次行動的骨干,投入太多,即使投降能挽回的也沒多少,二是他們都各自有所依仗,自認為燕王不敢拿他們怎么樣。

  比如謝堂是外戚,謝家有個正牌的皇后在,足以庇佑他的安全。

  徐家則是華亭大族,繁盛數百年,在地方上的影響力牢不可破,而且徐家的姻親李曾伯坐鎮著大宋西南,也是一座大靠山。

  呂家倒是沒有太深厚的底蘊,發跡也不過二三十年,不過隨著孟珙余玠等將帥凋零,呂文德漸漸成為宋軍的中流砥柱,呂家族人和親故組成的軍事集團已經顯出雛形,朝廷對其既忌憚又倚賴。

  其他一些,要么就是世家豪族有著強大的社會關系,要么就是家中有人在朝中身居要職,要么就是在士林中有著崇高的名望,反正都有金身護體,就算傷筋動骨了,也遲早能恢復來過。

  但關鍵是,呂文才不能代表呂家啊。

  或許呂家并不是對呂文才的行為一無所知,大概是采取了默許的態度,畢竟贏了是好事,輸了嘛,大不了把呂文才丟出來做替罪羊。

  因此,呂文才并沒有堅持下去的底氣。

  “倉使,呂某有難言之隱,實在難以奉陪,還請莫怪。”

  說完,呂文才不敢再看謝堂的眼睛,低著頭,逃也似的跑到登記處,拿起筆就簽字。

  剛寫一個‘口’字,毛筆就被人奪下。

  呂文才驚怒抬頭看去,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師夔?你,你不是在鄂州么?”

  原來此人是呂文德的嫡子呂師夔,平時一直追隨在呂文德身邊,此時呂文德剛剛被朝廷鄂州知州,節制湘西軍事,以防備大理方向的蒙古人。

  呂師夔二十來歲,雖出身武將家庭,卻一身儒士打扮,身型健朗,眉眼之間顧盼神飛,看著倒是頗有文武雙全的樣子。

  “呵呵,八叔啊,小侄若是不來,恐怕呂家就要被你帶進萬丈深淵了!虧得父親一向信重于你,將家中經濟交予你打理,可你卻不思正道,竟打著呂家的旗號膽大妄為,假公濟私兼并田產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公然與燕王殿下做對,企圖阻撓朝廷施政,你究竟是哪里來的膽子!”

  呂師夔一臉正氣,義憤填膺的怒斥著自己的從叔,隨后才整理衣冠轉身向燕王大禮參拜。

  “微臣保義郎呂師夔,拜見燕王殿下,謹代家父向殿下恭請德安。”

  趙孟啟看著眼前人,心中有些膩歪,這家伙也不是個好人,投降元朝后,竟然將大宋宗女獻給伯顏。

  只是此時對待呂家得慎重,因此并沒有輕易表現喜怒,平淡道,“不必多禮,平身吧。”

  “謝殿下。”呂師夔直起身子,坦然與趙孟啟對視,“殿下,容微臣稟報,呂文才雖然是家父族弟,卻只是代為管理一些產業,并無資格代表呂家,他的所作所為家父事先并不知情,這次也是有人急信相告,家父才得知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以呂家名義忤逆犯上,因為特意遣派微臣前來阻止,奈何路途遙遠,微臣還是來遲一步。”

  說著,他又鞠躬揖拜,“呂家深受皇恩,方有今日之榮華,斷然不許有任何對朝廷不義,對官家不忠之事發生,呂文才所為,雖非呂家本意,但家父有言,這終是呂家管教不嚴導致,呂家愿意承擔一切罪責,對殿下的任何處置都恭敬從命,絕無怨言,只是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殿下能讓呂家自行處置呂文才這個敗類,以儆效尤,正家風!”

  呵,這呂家,嘴上貌似恭順,實則心中對自己這個儲君并沒有太大的敬畏,居然還敢講條件。

  趙孟啟捏著下巴,眼中忽明忽暗,認真思考了好一會。

  不管是從他自身,還是從大宋社稷的角度來說,都絕對不容許軍隊中出現呂家這樣的勢力,但眼下顯然不是對呂家動手的時機,為了不打草驚蛇,恐怕只能先行安撫,日后再妥善處置。

  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做好決定的趙孟啟臉上浮起了笑容,如春風一般和煦。

  “呂帥不愧是國之棟梁,忠義風范令小王萬分敬佩,呂保義也是立身正值,不惜大義滅親,堪為大宋青年之楷模,呂家衛國護民,鎮守一方,對大宋貢獻良多,所提一小小請求,小王怎忍心不滿足呢,呂文才你盡可帶走,后續之事待有暇時再來交割便是。”

  似乎結果早在呂師夔意料之中,他臉上并無驚喜,從容淡然地致謝,“殿下寬宏大量,微臣感激不盡,如此便先行告辭,改日再向殿下請罪。”

  隨后,他撿起一支毛筆,在登記簿上簽下自己的大名,接著做了個揖,又瞪了呂文才一眼,自顧著往外走,呂文才戰戰兢兢的跟上,眼中毫無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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