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185.殿下,刀下留人啊!
  趙孟啟大咧咧坐于公案之后,高甲則在一旁,躬身伏案書寫判詞,劉修仁也不敢再坐,恭謹站于側首,一副聆聽吩咐的模樣。

  大堂中的大多數人,還沉浸于震驚中,不敢相信大宋儲君居然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眼前。

  堂尾,徐天一的仆從們一個個抖如篩糠,為首的徐三腿一軟,跪得五體投地,另外十幾人立刻效仿,瞬間只能看見一片顫抖著的背脊。

  趙孟啟掃了一眼,心中毫無波瀾,跪了也沒用,做了幫兇就別想逃過懲罰。

  又看了一下書寫中的判詞,字跡工整優美,高甲怕是當成殿試試卷來寫了,絲毫不敢馬虎,許久才寫了一兩百字而已。

  宋代的判詞與前代相比,更注重實用性,已經從駢文改為散文,內容必須嚴謹易懂,得包含當事人、案件事實、證據理由、引用的法律和依據、判決結果、執行方式等等,而且文學性也不能丟,要寫好并不容易。

  這個案子涉案人員比較多,案情雖然不復雜,但為了討好趙孟啟,高甲自然是得十二分用心寫好,起碼讓別人從案卷上挑不出毛病。

  估摸著還得好長時間才能寫好,趙孟啟有些不耐,卻也不好催促,便想起了執刑之事。

  閹割這活,似乎很簡單,但要保證存活卻不容易,怎么說也得讓這幾個人堅持完示眾不是,可崇太醫又不在,該找誰呢?

  這么想著,趙孟啟的目光落在了仵作裴三身上,“你既是仵作,多少應該通點醫術吧,割雞會不會?割完不會死的那種。”

  裴三聽懂了,連忙道,“殿下,小人只對死人動過刀子,不過小人的徒弟秦二郎應該會,他爹以前是‘搓捻行’,劁豬閹雞騸牛馬都擅長,這割人應該也沒有問題。”

  對牲畜進行閹割,在華夏由來已久,不過懂這門手藝的人都比較封閉,獨來獨往的,從不輕易傳授外人,據說他們的祖師爺居然是神醫華佗。

  這么看來,從搓捻行的兒子轉做仵作學徒,似乎也不算跨界,都屬于醫學范疇嘛……

  “你去把他找來。”趙孟啟點點頭,目光恰好看到錢朵,便又道,“順帶牽幾只狗來。”

  “喏,小人這就去。”

  雖然不知道要狗干嘛,但裴三沒敢多問,匆匆出了公堂。

  錢朵卻明白了要狗的目的,心底有些小歡喜,這混蛋偶爾也能善解人意嘛。

  心思敏銳的綰綰,同樣也猜到了,不禁脫口而出,“殿下,這……”

  她本是想勸諫趙孟啟不要這么做,容易落人口實,但意識到這場合不合適,便住了口。

  “無妨的。”趙孟啟笑笑,領悟到綰綰沒有說出口的話,“我才不怕別人說我暴虐呢,以暴才能止暴嘛,人渣不配以仁義相待,我覺得現行律法對強奸罪的懲罰過輕了,受害女子的一生,怎么是區區三年牢獄就可以換的,我會建議刑部修改法條,以后凡是強奸罪,一律以宮刑起步,至于喂狗,乃是為了警示后來者而已。……也不知道狗吃不吃。”

  綰綰苦笑,這家伙總有歪理,不過宮刑倒是有先例,漢朝《二年律令》,‘強與人奸者,府(腐)以為宮隸臣。’總還講得過去。

  裴三辦事效率還挺高的,很快便領著一個瘦小的少年,牽著兩條大黑狗回來。

  也許是裴三已經交代過了,少年秦二郎臉上沒有抗拒和害怕,聽著吩咐來到徐天一身前,從腰間皮套中,挑出一把勾狀小刀,像是縮小版的鐮刀,刃口雪亮。

  一直瞪著死魚眼的徐天一,被刀光一閃,猛然驚醒,劇烈掙扎起來,可惜早有衙役將他手腳腰身摁死,根本無法動彈,只能任由那塊遮羞布被揭開。

  “呀,好丑。”

  聽到這話,已經轉過身的綰綰才知道錢朵居然在看,趕忙將她一拽,“要死啊,這是女兒家能看的!?”

  “看看怎么了…”錢朵嘟囔著,不過還是乖乖背轉過去。

  那邊,秦二郎觀察了一小會,然后穩穩操著刀子,快速一揮,連根帶蛋割了下來,然后快速掏出一個小紙包,將里面的灰狀物倒在傷口上,那噴涌而出的血液居然奇跡般的止住了,不過徐天一還是暈了過去。

  這手法技術,讓趙孟啟嘆為觀止,真是人才啊,只當仵作有些可惜了。

  “將那爛廢之物喂狗。”

  真喂狗啊!?

  在場之人,后頸直發麻。

  裴三忍著惡寒,撿起還帶著血的東西,丟到兩條黑狗面前。

  其中一條可能是母狗,湊過去聞了聞,接著很是嫌棄的撇開頭,另一條卻張口叼進嘴里,嚼了兩下,一口吞了,還伸出長舌舔著口鼻,似乎意猶未盡。

  許多人胸腹間開始翻騰,這一幕對他們的人生產生了極大的沖擊,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性趣了。

  趙孟啟其實也有點不適,只是強做淡然,向少年招了招手,“你叫秦二郎?可有大名?”

  秦二郎這時不禁很是局促,雙手捏在一起,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殿下問你話,是你的福氣,傻楞著干啥?”裴三輕輕推了他一把。

  秦二郎這才稍微鎮定一些,“回殿下話,小人卑賤,爹娘都不識字,沒取大名。”

  “那我給你取一個吧,讓我想想……”趙孟啟手指在大案上敲打著,思索起來,“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不如你就叫秦斷吧,秦斷…情斷……貼切啊,哈哈哈,這對句也送你了。”

  秦二郎還有些迷糊,裴三又是推了他一把,“傻小子,還不趕緊拜謝殿下賜名?這可真是祖墳冒青煙啦。”

  “小人拜謝殿下賜名……”秦二郎跪下叩拜,后面卻又不知道該說啥。

  “起來吧,起來吧。”趙孟啟看著黑瘦的小子倒是越來越順眼,“秦斷啊,愿不愿跟著我做事啊?”

  這回倒不用師父再提醒了,秦斷又磕了兩個頭,“小人愿意為殿下牽馬……”后面的詞想不起來了,便改口,“愿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

  “哈哈哈,先起來吧,繼續把那幾個惡棍也割了。”

  說完,趙孟啟突然意識到,之前割了江滿海,今日又割六個,這要是養成了習慣,以后會不會被人稱為‘割雞皇帝’?這似乎有點不好聽啊,多少有點變態。

  這時高甲抓著空當,拍起了馬屁,“殿下這對句真是大氣磅礴,不同凡響,將帝王之霸氣彰顯得淋漓盡致,殿下這才華比歷屆狀元還高三斗,微臣能為殿下效勞,實乃三生有幸,若是殿下不嫌棄,微臣愿此生追隨以效犬馬之勞,矢志不渝萬死不悔!”

  同樣是表忠的話,讀書人說起來就是不一樣。

  趙孟啟斜了他一眼,倒是沒表現出什么反感,高甲這只是官場中大多數人的寫照,尤其的低品低階的官員,鉆營奉迎乃是常態,這并不代表這些人都是無能。

  這年頭,但凡能考中科舉的,那絕對屬于精英人士,只不過大宋的官場風氣確實有點歪,不干正事的比較多。

  “先把判詞寫好,若你是個能做事的人,孤倒不介意給你添點擔子。”

  “謝殿下提點,微臣明白。”

  高甲喜滋滋的繼續開始寫判詞,只要抓好這次機會,入了燕王法眼,仕途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劉修仁看在眼中,心里還是有些羨慕的,可惜,沒想到燕王這么輕易的暴露身份,搞得自己之前的作為,實在尷尬得很。

  原本是不知者不罪,即便些許頂撞,日后也有辦法彌補,如今轉變太快的話,多少有些生硬,還會顯得自己做事沒原則,何況自家的危機還沒處理呢。

  此時,一陣哀嚎求告響起,“殿下,殿下,饒了小人這一回吧……小人發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做任何壞事……殿下,求求您了……小人不想死,也不想變成廢人……小人知罪了,再也不敢了,您就饒我一次……”

  衙役們偷瞄了趙孟啟一眼,發現他正皺起眉頭,立刻迅速將這五人的褻褲扒下,堵在他們口中,還世界一片安寧。

  秦斷此時已經找到感覺了,隨便瞄一眼,便是手起刀落,又是三根丑物喂了狗,讓大黑狗興奮得嚎叫了好一陣。

  這讓趙孟啟心中不禁有了點疑慮,“裴三,這狗吃了那玩意,以后該不會咬人傷人吧!?”

  “殿下放心,這兩條狗是小人自養的,做咱這行,難免會沖撞一些邪祟,養它們可以看門辟邪,這守家狗一向老實聽話,放在盤中和拿在手中的東西都不敢碰的,只有丟在地上,他們才敢吃。”裴三小心解釋道。

  “哦,那就好,不過你還得多注意著點,萬一有不對,要及時處理,不可釀出禍端……”

  趙菫也養狗,所以趙孟啟也不會當著妹妹的面說什么過分的話。

  裴三趕緊表示,“小人明白,小人會看好它們的,出了事,小人自當頂罪。”

  此時秦斷又割了一根,正要輪到最后的孫珘俊了,大堂外一陣凌亂的腳步,一個富態的中年人冒著雨慌張的跑進了公堂。

  “殿下,刀下留人啊!”

  這人噗通跪在大堂中,拼命磕頭,沒幾下就額頭一片血肉模糊。

  秦斷停下手,看向趙孟啟,趙孟啟正滿臉疑惑,這磕頭蟲是誰?

  高甲認出來人,便開口向趙孟啟解釋,“這人是孫德良孫員外,正是孫珘俊的父親。”

  趙孟啟明白后臉上露出厭惡,“好了,別磕了,子不教父之過,事到如今你再來求情又有何用!?”

  孫德良聽到這話,停下了磕頭,忍著疼痛和頭暈目眩,哀求道,“殿下,我孫家出了這樣的孽畜,確實沒臉求情,這孽畜也確實罪有應得,合該千刀萬剮,只是我家三代單傳,就這么一根獨苗,這傳宗接代乃是為人之根本,若是孫家香火就此斷絕,實乃人倫之大悲,小民不求別的,只愿殿下法外開恩,寬限一些時日,讓這孽畜種下孫家骨血,再償罪責便是,為此,我孫家愿獻出大半家財,為鄉間修橋鋪路,賑濟孤寡。”

  其實孫珘俊他們被抓到縣衙沒多久,就有人把消息告訴了他,一開始他也沒太當回事,反正又不是直接殺人,不過就是強睡了幾個女伎而已,而和自己兒子一起的幾人,特別是徐天一那背景大得很,以高知縣那為人,估計很快就能把人放出來了。

  只是事情出乎他意料的拖了很久沒結果,他也有些緊張,便跑到縣衙對面茶樓中,關注事態。

  派人花了錢,和縣衙里的人聯系上,時刻將消息傳出來,等知道事情變得嚴重,孫珘俊等人罪名要落實的時候,孫德良心中慌張起來,不過也還有挽救的法子,蹲了大牢也撈得出來,無非就是多花錢求關系就是。

  但燕王公開身份后,他就絕望了,這可是大宋儲君啊,他要一個人死,誰攔得住?

  可他又不能讓孫家真的絕了后,而他自己納了那么多小妾都沒一個有動靜,肯定是生不了了,左思右想,只能孤注一擲跑進縣衙。

  孫德良知道若是沒了子嗣,再多的家財也是便宜了別人,所以甘愿拿來換一次機會,給孫家留個種。

  不過趙孟啟才不在意他家的錢財呢,沉下臉,“豈有此理,若是用錢就能換取法外開恩,這大宋哪里還有公道可言!?若是因此孫家斷子絕孫,那也是天意,你還是莫要異想天開了,孤沒有追究你縱子之責,已然寬厚了,你還是等著給你兒子收尸吧。”

  孫德良見燕王語氣堅決,不為所動,趕忙解釋,“殿下,您且聽小民再說幾句,孫家十代積蓄,不算豪富,但小民愿意獻出五十萬貫錢物,再加良田五千畝,只求寬限一個月時間,無論結果,都無怨無悔。”

  在場之人都倒吸一口冷氣,五十萬貫錢,加五千畝田,那就是一百多萬貫啊,只換多活一個月!

  這孫珘俊的命,真是值錢,比金子還要金貴百倍,他娘的有錢真好!

  但趙孟啟干脆拒絕,“不行!”

  孫德良絕望地抬首四望,看到了劉修仁,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大喊,“殿下,小民有機密大事相報,請給小民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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