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179.一場戲
  姜家門口。

  劉維禎立于檐下,劉修仁則在門前來回踱步,適當的表現著不耐煩。

  門房中的老軍,掐著點,感覺差不多有兩刻鐘了,才再次打開門,“劉大官人,我家大娘子請您正堂相見。”

  比預想的時間要短,劉修仁心中略喜,向身后的隨從招手,“把禮物送上來……”

  “劉大官人,禮物就不必抬進來了,我家大娘子特意吩咐過,不收的。”老軍的語氣有些生硬。

  劉修仁知道,因為糧餉的事,奉化軍的人對自己沒好臉色很正常,至于姜家更是一慣不收禮物,也就沒有勉強,只帶著劉維禎進了大門。

  姜家的宅子是姜懷成親那會修的,都二十多年了,多少顯得有些破舊,明顯從未修葺過,與姜懷那禁軍統制加廂軍軍頭的身份很是不襯,劉家隨便一個別院都比這好幾倍,所以劉維禎從進門開始,眼中就藏不住嫌棄之色。

  來到正堂,姜陳氏起身相迎,“劉知州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只是婦道人家不便遠迎,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哈,親家言重了,你我兩家哪里還需講這些俗禮……”

  劉修仁打個哈哈,目光掃過姜陳氏身側,雖然綰綰戴上了面紗,令他看不到容顏,不過那綽約婀娜的身姿,已經有種驚若天人的感覺,想到自己侄子一直抗拒這門姻親,甚至還親手攪黃,越發覺得他愚蠢透頂。

  姜陳氏不咸不淡回道,“婚約已經解除,劉知州這親家之言往后便不要再說了。”

  “這…”劉修仁臉上訕訕,似乎有些不快,提高著聲音,“即便沒有這層姻親,你我兩家也算世交,夫人不必這么拒人千里吧。”

  “世交么?或許算吧。”姜陳氏臉上波瀾不驚,向旁邊的椅子擺擺手,“且坐吧。”

  落座后,劉修仁才假裝看到一直坐在那的趙孟啟,沉著臉質問道,“這位小郎君是?”

  趙孟啟翹著二郎腿,一副不愿搭理的高傲姿態,專心把玩著茶盞,看都不看劉修仁一眼。

  劉修仁很適當的浮現出怒意,“豎子!甚無禮也!莫非耳朵聾了?”

  站在堂尾的劉維禎見大伯明知對方是燕王,還敢這么勇,讓他心驚膽顫之余,佩服得五體投地。

  趙孟啟這時才抬起頭,懶洋洋道,“你是在和我說話么?”

  “呵,原來你聽得見啊,劉某進來這許久,你為何不見禮?”劉修仁故意拿出公堂上的威風。

  趙孟啟毫不在意,“你我都是客人,我憑什么向你見禮?莫要和我談什么教養。”

  然后他斜眸瞟著劉維禎,調侃著,“從這位兄臺身上看來,你劉家何來教養可言?若要人敬,先要敬人。”

  “好。好。好得很!”劉修仁一副咬牙切齒狀,“敢問小郎君尊姓大名?”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在下趙禥。”趙孟啟吊兒郎當的。

  這讓劉修仁心中大驚,這燕王是什么意思?直接報名,難道他已經覺察到身份泄露了?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劉家之事呢!?

  心中揣測不停,表面卻是萬分震驚,似乎難以置信一樣,“燕王殿下!?這可開不得玩笑!冒名可是大罪!”

  這時姜陳氏開口了,“劉知州誤會了,趙郎君乃是我陳家世交,他這乃是淇水之淇。”

  “陳家世交?淇水?”劉修仁念叨著,想了想,“莫非是信國公之仲子?”

  信國公就是趙葵,很巧的是,他二兒子便是叫做趙淇,而且年紀僅僅大趙孟啟不到一歲。

  趙孟啟只丟了一個‘你知道就好’的眼神,沒有出聲,好似不屑回答。

  “失敬失敬!”劉修仁揖手,心中暗想,看來燕王不知道自己身份泄露了,不然也不用冒用他人身份,從他這態度來看,也應該還不知道自家的事,只是因為昨天之事厭惡劉家罷了。

  從前段時間臨安之事就能看出,燕王是個頗有心機之人,若他是知道的,那要么速速離開,要么盡量不引人注意好暗中調查,要么就表面和善以麻痹自家。

  但他現在這表現,完全是對劉家不屑一顧,壓根沒放在眼中,說明他不認為劉家有危險。

  這樣想著,劉修仁便放下了心,越發篤定起來,看向姜陳氏,“夫人,劉某此次前來,主要是為了道歉……六郎,跪下,向夫人和姜小娘子賠禮!”

  劉維禎噗通跪倒,先來三個響頭,“昨日是小子無禮,說了許多傷人之語,無端敗壞了姜娘子的名聲,實乃萬萬不該,……,小子誠懇致歉,不求諒解,只希望夫人和姜娘子心中莫再生氣,若是還不解氣,小子一定任打任罰,便是打殺了小子,也毫無怨言。”

  等他道歉完,姜陳氏才淡淡說道,“好了,看你這樣子也算有悔改之意,原本兩家關系也頗深,追究什么的就算了,此事就到此為止。”

  聽了這話,劉維禎依舊直挺挺的跪著,不敢起身。

  “夫人寬宏,便宜這小畜生了,不然便是打殺了也是應該的。”劉修仁浮起微笑,滿面和和氣氣,“既然夫人原諒了這小子的莽撞無禮,那這退婚之事,是不是可以再商量商量?畢竟這小子除了對人情世故有些不通,讀書讀得有些迂腐,天性上還算不錯,學業也還過得去,明年開科,若是僥幸得中,前途也還是有一些的。也不是劉某自夸,當今世上能比得上我家六郎的年輕人可不多,他與姜娘子相配,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要是就這么錯過了,肯定是你我兩家之憾事。”

  這話,簡直就是王婆賣瓜嘛,聽得趙孟啟直撇嘴,就劉維禎這樣的慫蛋,連綰綰的指甲蓋都配不上,還什么郎才女貌?我呸,臭不要臉。

  站在姜陳氏身后的綰綰,眼中一絲波瀾都沒有,從頭到尾都沒看過劉維禎一眼。

  姜陳氏抬了抬眼皮,看著劉修仁,“劉知州,我看你還是別費心神了,這退婚之事,并非玩笑,既然已經說出口了,哪里還有收回的余地,不說令侄與小女是否相配,但寒家確實不敢高攀劉家了。”

  “難道一點余地都沒有么?若是兩家成為姻親,劉家必當盡力幫扶姜家陳家。”劉修仁又道。

  姜陳氏搖搖頭,“就這么一個女兒了,以后哪里還有什么姜家陳家。”

  “劉某可以代表劉家做主,只要劉姜聯姻,以后便從他們子嗣中選人過繼到姜家和陳家,并且全力支持他們光大門楣,重振家世,如此豈不是皆大歡喜?”

  劉修仁畫的餅,又大又圓,聽著倒是蠻有誘惑力的。

  “呵呵,你倒是打得好算盤,這是要把姜陳兩家都吃得一干二凈啊?”趙孟啟大刺刺的插嘴道。

  劉修仁勃然色變,“趙郎君這話是何意!?莫非想行挑撥之事!?若是如此,我可要尋信國公討個公道了。”

  姜陳氏接口,“好了,此事與趙郎君無關,既然說到這了,那就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其實老婦一直便有退婚之意,因為我覺得你劉家并沒有多少誠意。”

  “這話從何說起?”

  “若是有誠意,為何你執掌平江府后,一直拖欠著奉化軍的糧餉?別人或許不清楚奉化軍和姜陳家的關系,你劉家卻不會不清楚。”

  劉修仁有些語塞,他之所以拖欠奉化軍糧餉自然是有目的的。

  因為陳家的關系,奉化軍與其他廂軍有很大區別,地方上對他們不怎么支使得動,公事上還好說一點,但是要用這些軍士給官吏們做苦役,替他們賺錢,那是萬萬不能的。

  另外陳思恭當年最擅長的就是水軍,所以奉化軍保持了這個傳統,承擔了平江府的江防任務。

  雖然沒幾條像樣的戰船了,但許多軍寨都設立在長江沿岸,軍士也依靠打魚維持生計,一邊也充當了江上的巡檢。

  這就掣肘了劉家的走私事業,關鍵是奉化軍的人大多都是臭脾氣,即便過得很苦,也很難被收買,所以劉修仁想通過打壓來使奉化軍服軟,同時也是劉家企圖利用聯姻控制奉化軍的原因之一。

  “這……話不能這么說,公私豈可混為一談?那奉化軍的糧餉又不是劉某有意拖欠,實乃府庫困頓,拿不出錢糧,夫人也該知道,去年一場大水,我平江受災嚴重……”

  姜陳氏無心聽他瞎掰,“好了,劉知州你不必過多解釋,你如何執政為官,老婦無意指摘,也說不出什么大義凌然的話,婦道人家也唯有私心而已,從你們這做派來看,若是小女真的嫁到劉家,也實在不能指望你們會善待,既然兩家門不當戶不對,那就不必多做糾纏了,好合好散,先夫與令弟的情誼也還能保留一點香火。”

  “既然夫人心意已決,那我劉家也就不再勉強,只能怪兩個晚輩有緣無份了,此事到此為止,也免得兩家都難看,婚帖和姜小娘子的生辰,我也帶來了,就此奉還。”

  劉修仁取出東西放在茶幾上,心里也松了口氣,總算把戲演完了,還好,這結果還算樂觀……

  這時,門房老軍領著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來到正堂外,還沒等他稟報,那小丫鬟便哭哭啼啼的向綰綰奔去。

  “姜娘子,我家娘子死得好慘……”

  綰綰認出這丫鬟乃是谷兮兮的人,不由大驚,“化蝶?發生了什么事!?前幾日還見了谷姐姐,怎么突然就?”

  化蝶抽噎著哭訴道,“昨日樓中來了幾個外鄉的衙內,領頭的自稱徐公子,指明要娘子陪酒,那人似乎來頭很大,連樂營的管事和縣衙的押錄都不敢違逆他,所以娘子只得作陪,哪知…哪知他們飲宴到深夜便獸性大發,強行把在場的五個娘子都糟蹋了,直到天明才把人放出來,娘子遍體鱗傷,然后趁著奴家沒留意,喝了鴆酒,從窗戶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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