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167.風波
  “知道怕了?”

  徐公子這邊幾人越發趾高氣揚,語出嘲諷。

  “無知小鬼,真佛送到眼前都不認得,純屬有眼無珠之輩,想來也不會有什么真才學,我看啊,你們這些人還是別去貢舉了,也省得丟人現眼,反正肯定是中不了的。”

  “就是,某些不三不四之人,便是僥幸過了解試,到了臨安恐怕連禮部覆查都過不去,貢院都別想進,還考什么考喲。”

  “嘿嘿……徐侍郎可是為官嚴謹,定然不會讓宵小之輩混進科場的。”

  這幾句話不止夾槍帶棒,更是隱含實質威脅,讓魯尚明幾人越發惶恐起來。

  看著他們這副膽戰心驚的樣子,孫珘俊心頭快意起來,嗬,平日里一個個自命不凡,看不起老子,現在卻夾起尾巴一副熊樣,看你們以后還怎么裝?

  這時高甲卻瞪了他一眼,丟了個眼神過去,顯然是要他緩解雙方的矛盾。

  孫珘俊不得不將幸災樂禍的神情藏好,帶著抱怨的語氣對吳江士子說道,“方才我好心勸你們,偏偏幾位仁兄一點耐心都沒有,不然若是聽我說幾句,何至于此呢,看在都是鄉鄰的份上,我再勸你們一句,趕緊向徐公子道歉,或許還有挽回余地。”

  魯尚明五人一聽,為了前途,不敢多做猶豫,整理了一下衣冠,誠懇地向徐公子躬身揖禮。

  “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對徐公子有所冒犯,在此誠摯向公子賠禮道歉,還請公子海涵,正所謂不打不相識,若是公子不嫌棄,今后在吳江的日子,便由我等略盡地主之誼,一切開支由我等承擔。”

  不得不說吳江士子都算很識時務,做出這樣的姿態,甚至可以說是很卑微了,但徐公子好像并不怎么吃這一套。

  “呵呵,道歉有用那還要官府干嘛?徐某缺你們這點錢?要你們盡什么地主之誼?真是笑話。”

  還躬著身的魯尚明,心一沉,“敢問公子要如何才肯原諒我等?”

  高知縣適時幫腔,滿臉帶笑的望著徐公子,“徐賢侄,他們對你無禮確實不該,但不知者不罪,你就給個機會,讓他們略作彌補,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好歹地方父母官,多少得給點面子,于是徐公子皺著眉考慮起來,隨即孫珘俊眼珠一轉,湊上去耳語。

  徐公子聽完,點著頭,搖起手中折扇,斜著眼看了看魯尚明,懶洋洋道,“原諒爾等,也不是不行,只要爾等拜入我門下,從今往后以師禮待我,今日之事便就此揭過。”

  “什么!?”

  魯尚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這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年代,拜師和認爹基本差別不大,而這徐公子的要求,說得直白點就是,過來叫爸爸!

  而且這拜師禮得跪地磕頭奉茶,名分一定,終生沒得改,得叫一輩子‘爸爸’。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嬸嬸也忍不住!

  “欺人太甚!”魯尚明勃然大怒,戟指怒喝,“我堂堂男兒,挺然生于世間,豈能受此屈辱!?無恥之人,白目之輩,有何資格為我之師,仗著家世便妄想讓我屈從,我呸!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其余吳江士子也挺身而起,怒目望著徐公子一伙。

  “男兒自有守,可殺不可茍,姓徐的你也太張狂了吧,我等敬你三分,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你是禮部侍郎的孫子又如何,還妄圖操控科舉!?你以為我等就找不到人彈劾么!?”

  “呵呵,大不了這一科我不考了,所謂無欲則剛,我看你能將我如何,你以為所有人都像孫珘俊那般卑躬屈節,毫無廉恥么?”

  “魚死網破而已,待我將今日之事宣揚于士林,倒要看看你徐家是不是真的能只手遮天!”

  “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我便是不考這科舉又如何,就憑你還想做我老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徐公子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居然會激起如此之大的反應,這一個個竟然一改方才的恭順,寧愿不科考不做官,也不愿接受自己的條件。

  看來玩脫了,這個條件觸碰到了這群呆瓜的逆鱗,都怪這孫珘俊出的餿主意!

  想到這個,徐公子不禁狠狠瞪了孫珘俊一眼,孫珘俊縮了縮脖子,做出無辜的表情,心中卻有些得意,巴不得雙方結下更深的仇恨。

  高知縣大皺眉頭,心中十分懊惱,孫珘俊這小子來了一手陽奉陰違,純純的挑事鬼,自己還拿他沒什么辦法。

  不遠處的圍觀者們議論紛紛,大多開始贊揚起了五名士子。

  “不愧是咱們吳江俊彥,好風骨!”

  “只是可惜了,原本這五人才學都是上佳,很是有望在明年一舉折桂,現在得罪徐侍郎的孫子,至少得多蹉跎三年了。”

  “他們五人,應該是咱們吳江最有希望考中的吧,如此一來,明年咱們吳江豈非要抱個大鵝蛋!?”

  “依我看,還是太年輕氣盛了,稍作隱忍以為權宜之計,待到功成名就之時,加倍討回今日所受委屈便是。”

  “嗐!你說的是什么話,竹有節,人有志,跪一次是沒什么,可就怕跪著跪著就習慣了……”

  “就是,憑什么要跪?!他們五家也是咱們吳江有頭有臉的大戶,真要就這么屈服了,那傳出去,咱們吳江就要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趙孟啟湊在人群邊,從之前這些人的議論中,也大致了解到事情發生的經過,目前來看雖然帶著一點爭風的味道,但總得來說這五名士子還是值得欣賞的。

  是不是真的有風骨這不好說,起碼不蠢,沒有被嚇破膽,對得失權衡得還算清楚。

  他們若是選擇了屈從阿附這徐公子,確實能化解眼下的困境,若是鉆營一些,甚至真的能通過那禮部徐侍郎的操作,穩穩得中進士。

  雖然現在的科舉制度相對來說比較完善,有許多防止舞弊的措施,但不管再完美的制度,也是由人來執行,掌握著實權的人想要玩點貓膩其實并不難。

  大宋的科舉分三級,分為州試,省試,和殿試,初期年年舉行,后來也有四五年考一次,并不穩定,后來英宗下詔,將三年一行設為定制。

  州試,由各州在科舉年前一年的秋天舉行,將合格學生再解送禮部,稱為“取解試”或“鄉貢”。

  省試由禮部主持,其實是三級考試中最關鍵最重要的一級,所以十分嚴格和繁瑣,禮部在這里掌握了巨大的權力。

  最后的殿試名義上是皇帝主持,為士人入仕的最高級考試,起先還實行末尾淘汰的錄取制度,后來出了個叛宋投夏的張元,給朝廷的震撼和教訓極大,于是進行改制,參加殿試者,即便考得成績再差,也會授予‘同進士出身’。

  也就是說,只要通過的省試,就意味著已經及第,殿試只不過是排名次而已。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應試士子的命運,正是掌握在禮部手中,或許要讓一個人考中,會稍微麻煩點,但是要讓一個人參加不了考試,那還是很簡單的,隨便歪歪嘴,總能挑出你的毛病。

  那徐公子就是憑著這一點,以為可以穩穩拿捏這吳江士子,趙孟啟只能說這小子實在是太飄了。

  徐勉這人,趙孟啟倒是見過幾次,看起來謹慎謙和的很,兩個月前,葉夢鼎因為丁憂卸任了禮部侍郎,便由這徐勉接任了禮部老二,遇到科舉年,還真是個實權肥差。

  就是不曉得,徐勉知不知道自己有個坑爺爺的乖孫子,反正趙孟啟現在對他印象開始變壞了,琢磨著回去后要不要把他弄掉,畢竟,趙孟啟還等著明年科舉收羅一幫有用的小弟呢。

  說是小弟,其實這年頭能考中進士的,大多數都是三四十歲以上的,能夠在二十歲左右登第那些,都可以算得上頂級人才了。

  眼前這五個,倒是值得觀察觀察,如果得用的話,幫他們弄個進士出身,早點出來做事,也沒啥大不了的,不拘一格降人材嘛。

  反正暫時也沒啥事,看看熱鬧先。

  那邊,高知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隨后豁然大笑,“哈哈哈,諸位俊才不必如此激動,徐賢侄不過是說笑而已,對不對?……你看,我沒說錯吧,徐賢侄都點頭了,哎,少年愛戲言,倒是把我嚇一跳啊,哈哈……今日風和日麗,恰是縱放詩情之時,身在月灣這風雅小集,本縣提議,不若來場詩會,請那姜娘子出來點茶奏琴,正是美事一樁啊。”

  高知縣的目的,自然兩方和諧才是最佳,而雙方起沖突的根本原因,不過就是這姜娘子而已,把她拋出來,徐公子達成了心愿,魯尚明也沒有了堅持的必要,這矛盾也就慢慢緩和了,至于姜娘子嘛,也沒損失什么,拋頭露面的事,以往也不是沒有做過。

  徐公子聽了這話,立刻得到了提醒,對啊,本公子是為了美人來的,和這幫閑人置氣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高縣尊此言有理,在這吵吵鬧鬧實在太煞風景,嘿嘿,還是趕緊請那姜娘子出來方是正理。”

  魯尚明張張嘴,想要反對,可這一來連知縣也要得罪,而且自己似乎也沒什么立場來阻止,哎,算了,還是由姜娘子自己決定吧,若是能平息一場風波,也就忍忍吧。

  高知縣左右看看兩方神情,明白自己這提議算是撞對了,笑容頓時真切了起來,巡梭了一下,向一個茶肆小廝招手。

  “去把你家娘子喚來招呼貴客。”

  小廝卻搖搖頭,“抱歉,我家娘子成親在即,不便出來見客。”

  高知縣見這小廝居然敢拒絕自己,不禁有些惱羞成怒,擺出官威,“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么?”

  “知道,您是本縣正堂,但即便是官家來了,也沒有強令民女見客的道理吧。”小廝并沒有懼怕之色,口齒也伶俐得很。

  徐公子紈绔性子依然,公然威脅道,“呵呵,別給臉不要臉,她要敢真不出來,別怪我把你這茶肆砸個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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