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57.皇城司顧青
  說實話,大宋確實很多很多缺點,很多很大的問題,不過暫時不妨礙趙孟啟欣賞眼前繁華有趣的市井百態。

  不時有短褐袴褲的小商販,推著裝滿各色貨物的小車從車窗經過,口中的叫賣聲猶如吟唱,韻調千回百轉,頗為引人,待招攬到了客人,便當街停下任其揀選,并在一旁伶牙俐齒地推銷起來。

  再不遠處,挎著竹籃的婦人們,翻翻揀揀挑著攤架上不過幾文十幾文的貨品,尋著中意的,便開始與攤主討價還價起來,仿若罵架一般,爭得面紅耳赤,潑辣犀利的話語,讓一旁經過的老夫子搖頭不止,大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街邊的各種店鋪鱗次櫛比,懸掛著鮮艷的旗幡招幌,小廝各展所長的吆喝著,熱情地邀請著客人進店。

  其中一個店鋪尤為鮮艷,寬廣的門面前面,扎著彩樓歡門,門下不斷有三五成群的小娘子進出著。

  這些小娘子簪花帶妝、春衫靚麗,風姿綽約如盛放的鮮花,令人目不暇接,色授魂與,心愉于側。

  不少少年郎徘徊在附近,有些大膽的,總是試圖上前搭訕,惹得小娘子們或嬉笑調侃,或呵斥怒罵。

  再遠一些,應該是一家書畫店,門前許多白衣書生,或背著竹笈,或拎著書卷,遇見相熟,便揖手相拜,有相互間投契的,停在那里談論著什么,也有年少慕艾的,踮腳眺望著那些青春可人的小娘子們。

  還有一些巷口街角處,三三兩兩的閑漢潑皮,頂著春寒也要袒開胸懷,露出花臂,目光不停在街面巡梭著,找尋著來錢的機會。

  偶爾會有扛著水火棍的皂隸,懶洋洋的巡街經過,望見他們,免不了上前喝罵幾句,閑漢們也不跑,嘻嘻哈哈的奉承幾句,皂隸也不會真的和他們計較。

  街中還有挑擔的送水人,提著外賣疾步行走的小廝,行腳的僧人,追打嬉鬧的頑童,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勾勒出一派繁花似錦的盛世景象。

  此情此景,多么鮮活,多么美好啊!

  只可惜,若是沒有變化,再過二十年,眼前這一切將被蠻族鐵騎踏個粉碎,一如東京開封,西京洛陽,長安,應天,大名,太原,真定,青州……

  趙孟啟長嘆一氣,放下簾布,心中開始沉甸甸起來。

  單憑一己之力,想要挽天傾,保江山,其實很難很難,甚至是一種奢望。

  不過既然老天把他送回這個時代,讓他再活一世,總得做些什么,不說其他,單單就為這人間煙火,頭鐵一把又何妨呢?

  馬車在人流中穿行著,從東到西,橫跨了整個臨安城,最后再從豐豫門出了城,來到了西子湖畔。

  離著城門一百丈左右的距離,大概就是后世涌金樓那個位置,聳立著一座十來丈高的主樓,在這個時代顯得異常雄偉。

  這邊是臨安最有名氣的酒樓,大宋第一奢靡之所,‘豐樂樓’。

  南渡以前,東京開封有座‘樊樓’,一直穩居天下第一酒樓的寶座,在徽宗時被改名為‘豐樂樓’。

  臨安這座,原名聳翠樓,南渡之初曾是皇城司指揮所在,后來輾轉改成了官辦大酒樓,便改名為豐樂樓。

  這名字代表著人們對東京風物的思懷之情。

  五年前,臨安府把舊樓拆掉,在原址按著東京樊樓的樣子重修,讓這里成為了名符其實的天下第一酒樓。

  不但平時朝士會飲,縉紳士子請客,首選就是這里,就連給新科進士賜鹿鳴宴也在這里。

  只是一般人都不知道的是,這里居然歸屬皇城司打理,不但是皇城司的經費來源之一,也是探事據點。

  此刻,樓中高處,一名青衣男子負手而立,憑欄俯視著遠處螻蟻般大小的游人。

  俊美無雙的臉龐隱隱帶著幾許桀驁,一對劍眉深鎖,眼中似有躊躇,像是遇到了極大的難題。

  這男子便是直龍圖閣、提點皇城司,顧青,顧古韞。

  龍圖閣直閣,是貼職,正七品,與包拯那個正三品的龍圖閣直學士差距甚大,但同樣都是給清貴文官的榮譽虛銜。

  而提點皇城司是差遣,同樣是正七品,卻是武官,權力僅次于提舉皇城司,但因為某些原因,他如今卻是實際負責人。

  以文官行武事,在大宋是很常見,不過直接進入武事衙門,特別是皇城司這種‘令人嫌惡’的,就很少見了,約莫其中有不少故事。

  “提點,忠王殿下已經出城,就快到了。”一名親事官進來稟報。

  顧青轉身,揉著眉心,微微一嘆,“終究是躲不過的,安排下去,將殿下請到水云間,盡量避開閑人。”

  “喏。”親事官領命,遲疑了一下,“提點,若是殿下要見您,該當如何?”

  聞言,顧青苦笑,捏了捏鼻梁,“到時再說吧。”

  親事官退了出去,顧青踱著步子,走到書案前,上面放著一紙短箋,正是早晨時從宮里傳出來的林押班手書。

  上面寫著,“吾已老,難侍二主,忠王天命所在,何去何從,汝自為。”

  林押班是皇城司的正牌主官,但一直處在半隱退狀態,不怎么管事,這一兩年來都是顧青在主事。

  林老頭對顧青不但有提攜關照之恩,更是視若子侄,信任有加。

  眼下,老頭子卻把壓力直接丟給了他,讓他自己做選擇,可事關重大,一向果決的他,斟酌考慮了一上午,到現在都沒有下決心。

  皇城司,天子耳目,皇權保障,在原則上只能對官家一人忠心,所以歷任掌司之人都必定是官家心腹中的心腹。

  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會允許別人插手滲透到這個要害機構中。

  但林老頭這言外之意,很明顯的暗示,他認為忠王就是下一任天子,其中利害就不言而明了。

  關鍵是,皇城司是諜探沒錯,但卻被禁止窺探內宮,所以他對忠王的了解都來源于宮外,紛亂駁雜中,還蒙著一層迷霧。

  有些選擇,一旦做出,就永遠無法回頭,若是出了岔子,不但他和他的家人,甚至大半個皇城司,都會萬劫不復。

  顧青拿起短箋湊到燭火上,火焰跳動,映在他那令無數女人都嫉妒的臉上,“林師啊,您真是會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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