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還有，你就不怕我們把你賣了嗎？”
一路上，云霜發現。
自家殿下拐來的這個小公子，好看是好看，但卻好像是個悶葫蘆。
跟著他們東拐西拐的走了這么久，卻連一句話都沒有多問。
最后，她實在耐不住性子了，主動跳到了他的面前。
宋玉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笑容：
“總歸不是什么壞人就對了，他相信你們，我便也相信你們。”
其實宋玉沒有說的是，他見過云霜。
這姑娘很是不同。
上一世，溫嵐遭遇眾叛親離，六軍逼宮之時。
她是唯一一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站出來誓死擋在六軍前面的人。
她忠于溫嵐，溫嵐信任她，他又怎么可能去懷疑她？
云霜雖然有些小聰明，但到底還是個直性子，可讀不懂宋玉心里的那些彎彎繞繞。
聽了他的話，理解了字面上的意思后，她忍不住有些感慨。
好嘛！這好好一個小公子。
都快讓她家殿下給忽悠傻了！
她癟了癟嘴，卻仍是不死心地湊到了宋玉的面前。
宋玉不問，她就干脆主動說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殷貴妃，就是殿下的生母？”
她問，宋玉點了點頭。
可云霜的表情卻好像瞬間低迷了下去。
“貴妃娘娘她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當年昭陽帝還未登基，貴妃娘娘也還是南詔的女帝，先皇要擴張疆土點兵劍指南詔。
可是就是那么一個誰也沒有放在心上的邊陲小國，卻在貴妃娘娘的帶領下。
不但在大軍壓境之下保住了領土，反而還連收了九黎七座城池。
當時先皇大概是覺得丟了面子，接連懲治了多名統帥，可卻依舊沒人能夠奈何得了南詔半分。”
“直到后來，當今皇后的父親站了出來，夸下海口說他有辦法拿下南詔。
那時皇后一族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武夫世家，原本是沒有機會帶兵的。
但先皇大概是被南詔給氣狠了，死馬當成活馬醫，竟給了皇后父親統帥的權利。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到武夫的笑話。
可是誰也沒想到，皇后的父親到了邊境之后，不排兵不列陣。
竟然命千名精銳趁著夜色混入南詔邊城，抓了五百多名孩童回來，以這些孩子的性命逼女帝一降。”
說到這里云霜停頓了一下，宋玉的心也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猛得刺痛一下。
“所以，最后女帝她……降了？”
這個答案幾乎是不言而喻的。
云霜點了點頭：
“貴妃娘娘信奉眾生平等，素日里更是將百姓看得比自己都重要，五百多條孩童的性命和她自己，她自然選擇了前者。”
“女帝被俘，被帶入了皇城，后來發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總之數月后九黎傳出了與南詔聯姻的消息。
南詔女帝嫁給了當時的九黎二皇子昭陽帝。”
“再后來，先皇駕崩，昭陽帝登基，所有人都以為南詔女帝成了貴妃應當是一生榮華的。
可是后來我見過貴妃一面，她的狀況和大家想的都不一樣。”
云霜第二次見到殷貴妃時，是在十歲。
…………
九黎的皇宮那么大，可是堂堂貴妃卻被鎖在一間一眼就能望到邊際的房間里。
她被挑斷了全身筋脈，似一朵易散嬌花一般，坐在門前的臺階上。
身上曾經驚艷過她的那一身明艷華服也換成了素雅衣衫。
僅僅只是兩年不見，她已經消瘦了很多，纖細的身姿襯著那滾圓的肚皮有些嚇人。
那時候云霜還小，不敢靠近。
師父和貴妃說了什么她聽得并不真切。
只是貴妃臉上那一抹柔和、沉靜而又帶著慈愛的笑容卻在那一刻永遠的刻在了她的心里。
…………
那日回去之后師傅就變了。
開始變得陰沉、暴躁、喜怒不定。
她不懂為什么，直到后來師父將她和哥哥一起帶進了隱衛，她才知道——
原來師父竟然為了貴妃冒著大逆不道的死罪私藏下來了一支軍隊！！
…………
貴妃并不是自愿嫁入九黎的。
那時候先皇年事已高，又子嗣單薄，膝下只有兩個皇子卻又一殘疾、一個的不爭氣。
于是宮中便傳出了先皇欲將皇位傳給皇叔的說法。
而當時的相府黨幾乎將全部籌碼都壓在了昭陽帝的身上，又怎么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于是以相府為首的諸多官員便開始走上了旁門左道。
他們先是讓先皇誤以為自己一生功績無兩，無顏面對先祖，而后又慫恿先皇大肆擴張領土。
一時之間九黎與周邊各國戰爭四起，而向來以驍勇著稱的皇叔及其黨羽自然而就被外調了出去。
這一系列操作的之后，皇城之中留下的幾乎就只剩下了相府的黨羽。
而后相府又勾結了剛剛因南詔之戰展露頭角的皇后一族。
傭兵圍宮，一舉控制了先皇，并在其中暗箱操作，促成與南詔的聯姻。
以女帝夫君的噱頭為昭陽帝造勢，逼迫先皇將昭陽帝立作太子……
最后，先帝行將就木之時。
兩大勢力更是膽大妄為到了直接篡改圣旨，將傳位皇叔改成了要皇叔永世鎮守邊關，不得回京！
做完這一切。
他們自以為高枕無憂地將昭陽帝推上了皇位。
可誰也沒想到老奸巨猾的先皇竟還留了一個后手——
九黎皇朝歷代都有一支隱衛，只有皇帝一人知曉的隱衛。
而先皇臨死前就將這隱衛的兵符交給了自己的心腹魏忠海。
叫魏忠海先假意投誠昭陽帝，而后再尋機會傳信邊疆，協助皇叔奪權！
再后來先皇在南方勢力的逼迫之下，服下了毒藥。
只是他至死大概都沒有想到，他的心腹竟然也反水了！
隱衛不算龐大，但到底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新皇登基，朝代更迭，皇城原本的秩序暫時被打破。
魏忠海動了心思，若在此時以隱衛之力拼死一博或許可以救女帝出宮！
他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可沒想到到最后貴妃卻拒絕了！
她筋脈盡斷，自知自己形已同廢人，南召山高路遠，若是選擇逃亡，這一路必定舟車勞頓。
她連自顧都難，腹中的孩兒又怎能保全？
那一日，魏忠海前去尋她。
她同他說：
她這一生已是如此，可是稚子無辜，她想她腹中的孩兒也能有機會來看一看這世上的花開花落、寒來暑往。
哪怕……是用她的命來換，她也無悔……
聽到這里，宋玉早已經震驚不已。
“你的師父是誰？”
宋玉的心理略有猜測，但卻有些不敢相信。
“魏忠海，你見過的，就是被朝陽帝的虎王吃掉的那個。”
云霜似乎怕他想不起來，特地提示了一下。
這個答案和宋玉猜測的一樣，但是親口聽到，還是給了他不小的震撼。
“是溫嵐做的？”
他問。
云霜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虎王的事，果斷地點了點頭。
“但是這也不能怪殿下，師父他年少時遭人算計流落異國，若不是貴妃，大概早就尸骨無存了。
可是當自己的救命恩人，身陷囹圄之時，自己卻又無能為力，師父又怎么可能受得了？
其實貴妃死后，師父就已經瘋了。”
“他一直在替貴妃守著殿下，但又覺得是殿下害死了貴妃。他在保護殿下，卻也恨著殿下。
殿下的命是師父救的，但是殿下一生的苦難也是師父造成的。”
“殿下沒有告訴過你吧？殿下小時候師父找了一個很溫柔的奶娘照顧殿下。
可是后來，殿下知事后，師父又逼著那奶娘給殿下下毒。
在殿下毒發之時，他又當著殿下的面，將那奶娘給一刀刀活剮了。
他給殿下上的第一課就是告訴殿下不能信任任何人！”
“后來他利用隱衛教殿下殺人，教殿下謀算……他把自己心里的恨強加在了殿下的身上。
他不許殿下哭，也不許殿下笑，只讓殿下心懷仇恨的活著。”
宋玉的心刺痛得縮成了一團。
他沉默了許久，卻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目光凌厲地掃向了云霜。
“你為何會同我說這么多？”
“因為殿下沒有特別交代這個不能和你說呀。”
云霜眨了眨眼睛滿臉純真。
可宋玉卻又從她的話中聽出了另外一種意思：
“這個沒有交代，那姓溫的特別交代了你什么不能同我說？”
面對宋玉的質問，云霜愣了愣，急忙捂住嘴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唔！那不能告訴你。”
“……”
宋玉徹底無語了。
不過云霜不愿意說，他也沒有逼迫。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座酒樓附近，云霜指了指前面：
“我們快到了，殿下說了，如果東宮出事的話就把你帶這里來。”
出事？
宋玉被這個字眼刺痛了一下心臟。
“你告訴我，此事他到底有沒有把握？”
這一世同上一世的軌跡改變了太多，不確定因素也太多。
他是不是太相信溫嵐了？
他的心里突然就有些慌了。
而云霜也在此時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啊！殿下又不是什么都同我們說。
不過宋公子放心，如果殿下出事了，就算是劫獄，我們也會把殿下救出來的！”
云霜鄭重其事的保證。
可宋玉卻覺得更無語了。
“送我回去吧。”
他頓住了腳步。
云霜的眼睛一亮，再次跳到了他的面前。
“啊？不是吧？宋公子要回東宮嗎？這不太好吧？殿下知道了會不高興吧？”
她嘴上勸阻著，可腳下的步子卻是一點都不含糊地往回邁。
“誒，對了，來的時候我都忘了，這邊有近道！走這邊回去速度可以快一倍呢！”
說著云霜已經將宋玉引到了另外一條路上。
宋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他此時再看不出來云霜是在故意引他回去的話，那他就真的是傻了。
不過，他倒是沒有多說什么。
直到快到東宮時，他才突然停住了腳步，嚴肅地看向云霜。
“你很聰明，魏忠海死后你應該有很多種選擇，為什么會選則投誠于他？”
宋玉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溫嵐。
云霜聽懂了。
她垂眸沉默了許久，再抬頭時，臉上已經全沒有了剛才的嬉皮笑臉。
“宋公子還記得我剛才同你說的那五百多名孩童嗎？一晚上哪里湊得到那么多孩子？
他們抓了城中許多乞兒湊數，我和哥哥就是其中之一。”
“后來貴妃投降被捕，南詔的孩子都被還了回去。
而我們這些乞兒就沒有那么好運了，全部都被關在了一個屋子里，聽說上面打算放火燒死我們。”
“再后來，師父趕了過來，得知了情況，很生氣地抓了我和哥哥去質問貴妃為什么要為了我們這些賤種自愿被捕？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貴妃并不傻，她早就知曉了那500孩童中，其實大多數都不是她南詔之人。
她說人命沒有貴賤，如果她不上鉤的話，或許有其他辦法救出南詔的孩子。
但我們這些乞兒卻一定會被拿來泄憤，貴妃受俘后那些人沒有第一時間對我們動手。
是因為貴妃提前下了死令，若九黎不放了所有孩子，即便女帝不在了，南詔大軍也不會后退半步。”
“那時師父已是先皇跟前的大內總管，他為了讓貴妃安心，假傳圣意救了我們。
我哥哥從那時起就留在了師傅的跟前。”
“哦，對了，忘了說了，我叫蕭云霜，我哥哥叫蕭云落，很好聽吧？這名字是貴妃起的。
那日是霜降，我和哥哥突然被師父抓去，都很害怕。
貴妃將我們擁在了懷里，叫師父不要嚇到我們，她還給我們唱小曲。
她說此時外面月轉星河云落霜的景色一定很美，只是她大概是沒有機會看了。
所以就給我們起名叫云落和云霜，她說看到我們就當是看過外面的景色了吧。”
“我從記事起就跟著哥哥四處流浪，沒有見過爹娘，但我想如果我有娘親的話，一定是貴妃娘娘那個樣子的！”
“后來貴妃娘娘死后，師傅瘋了，做了許多錯事……
可是他到底是我的師父，曾經給過我和哥哥溫暖。
我想替他贖罪！也想替貴妃和師父守護著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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