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北雄 > 192.第192章 悲劇
    這一仗,是恒安鎮的初戰,不容有失。

    無論是李碧還是李破都明白這一點,恒安鎮軍的來歷很雜,初戰一旦失利,面對的又是突厥大軍,很難說后果會怎么樣。

    如今的北地男兒,和北邊的草原人其實沒多少差別,他們信奉強者,鄙視弱者,更不愿意站在失敗的一方。

    也就是說,他們的忠誠是禁不住太嚴酷的考驗的,除非你帶領他們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他們才會為你拋頭顱灑熱血而無怨無悔。

    是的,民族大義什么的趁早歇歇,他們中間很大一部分人,連自己的祖宗是胡人和漢人都分不太清楚,你跟他們談民族大義純屬扯淡。

    這是個比較特殊的時間段,隋人確實已經產生了自己的歸屬感,但時間還太短,歸屬感并不算強烈,從北地豪杰紛紛稱臣于突厥,就能明顯的看出這一點來。

    所以,只有勝利,只有充足的糧草,只有彰顯聲勢,才是凝聚軍心的好辦法。

    換句話說,在這個時代,打造不出以民族感為靈魂的軍隊,無論大隋,還是突厥,都是如此。

    李破和李碧都不會想那么多,想那么遠。

    他們只是知道,這一戰必須打好。

    他們在這一年多當中,已經付出了很多的努力,讓恒安鎮軍漸漸成型,并逐步得到了將領兵卒的認同和信任。

    但這還不夠,他們還缺乏最后一個條件,那就是用敵人的鮮血,和無數的尸體,鑄就他們的榮耀,也才能讓他們徹底掌握住這支越來越龐大的軍伍。

    所以,為了這一戰,他們已經準備良久,敵人若大舉來犯,他們已經做好了率軍苦戰的準備。

    要是敵人來的不算太多,卻又絕對不少,其實那才是最為糟糕的情形,敵人也許就不會猛烈的攻城,他們很可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和敵人對峙下去。

    如果來的人少……那就太理想了,說明敵人輕敵了。

    …………………………

    突厥人到達云內城外的第四天晚上,幾支綁著書信的箭矢從黑暗中,射進了突厥人的營地。

    一間最大的氈帳里面,閃爍著燈火的光芒。

    年輕而強壯的吉思正在跟一支羊腿較著勁兒,滿是油膩的大手像是抓住了敵人的脖子一樣,死死攥住骨棒,堅硬的牙齒不停的在骨棒上弄出噶吱吱的脆響。

    這是個突厥人,但細長的眼睛,扁平的面部輪廓,卻又與高眉深目的突厥人有著差異。

    好吧,他是個鐵勒人,就像是鮮卑人進入中原之后,他們的后裔很喜歡將自己當成漢人一樣,鐵勒人如今和突厥人也可以說是不分彼此了。

    吉思是鐵勒仆骨部大首領的弟弟,此次跟隨始畢可汗南下,率軍來到了云內城下。

    他率領的兩萬余人馬,皆是鐵勒勇士。

    和隋帝楊廣并不太信任關西世閥一樣,始畢可汗對鐵勒諸部也充滿了警惕,尤其是像仆骨部這樣的鐵勒大部,更是如此。

    于是,勇猛之名傳遍土拉河兩岸,連清涼的土拉河水都在傳唱著他的勇名的仆骨部王族,仆骨吉思,便只能帶領著他麾下的鐵勒勇士們,成為了一支無足輕重的偏師。

    隋人的堅城很高大,吉思在見到這座城池之后,很快就意識到,除非勇士們插上翅膀,不然的話,他們是爬不上去的。

    這讓本來就感到很憤怒的他,更加的憤怒了起來,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在這樣一個夜里,還在啃羊腿,他將那想象成了怯懦的隋人的肉。

    他此時已經開始想象,攻入隋人的城池之后,該怎么對付那些隋人,是像原來一樣,將敵人拖死在馬尾巴后面呢,還是直接砍掉他們的腦袋?或者,可以用沸水煮死一些呢?

    不過就在他沉醉于幻想出來的殺戮景象中的時候,他忠誠的衛士,悄悄鉆了進來。

    衛士和他一樣被草原上的寒風吹的分外粗糲的面容上,帶著詭秘的笑。

    “將軍,他們說的沒有錯,隋人并不齊心,有人想要打開城門,迎接咱們進去呢。”

    吉思愣了愣,然后猛然大喜,順手將羊骨頭扔的老遠,雙手在胸口上不停的擦著,“哦?我的兄弟,你可真是為我帶來了好消息,在這里一直呆下去,我怕我的刀都會生銹了呢。”

    衛士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捶打著胸膛,“在您的光芒之下,隋人只能像老鼠一樣躲藏,明天,勇士們會跟在您身后,去將他們挖出來。”

     p; 吉思哈哈大笑了起來,轉頭卻問道:“他們是怎么說的?”

    “他們用箭帶來了音訊,說明天一早,天色一亮的時候,便會為我們打開城門……”

    吉思摸著自己堅硬的胡茬,興奮的時候,他像一只獅子,而冷靜下來,他就是一位合格的統帥了。

    他像野獸一樣在帳篷里逡巡了兩圈,“我們都說,怯懦之人的話語,不能聽信,更何況,還是敵人……那些白小子告訴我們的一切,可都帶著腥臭的味道呢……讓卡蘭他們都過來吧,我要跟他們商量一下。”

    所謂的白小子,是鐵勒人對突厥主部的蔑稱,此時,也可以用在隋人身上。

    他們因突厥人而強大,卻也因突厥人而衰落,所以,鐵勒諸部雖為突厥諸部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但他們反抗突厥人統治的斗爭,從來沒有停止過。

    這個夜晚,對于鐵勒人而言,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天還沒有放亮,身上穿著破爛的皮袍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蠻荒氣息的鐵勒戰士們便已經在首領們的催促聲中,翻身上馬,一群一群的悄悄出了營地。

    他們都是好的戰士,卻并不太擅長陰謀詭計,草原戰爭的直來直去才符合他們的性格,來到隋地,面對狡詐的隋人,他們在戰略戰術上天然便處于劣勢。

    鐵勒將領們商量了一個晚上,其實也沒商量出個什么,只是覺著這么輕松的進入隋人的城池,有點危險。

    于是,他們也做出了簡單的應對。

    黎明前的黑夜,靜悄悄的,不時傳來鐵勒戰士的說話聲,確實,精巧點的計謀,對于這些粗糙的鐵勒戰士的要求,真的是有點高了。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就在鐵勒將領們有些不耐煩,底下已經傳來咒罵聲的時候,高大厚重的大門,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吱扭扭的聲音中,緩緩打開。

    十幾個人費力的推著城門,絞索也在嘩啦啦的響著,從漸漸敞開的城門中,探頭探腦出來幾個人,不停的向等候已久的鐵勒人招手。

    吉思盯著眼前的一切,感覺不太真實,卻又不得不相信,城門就這么在鐵勒勇士的面前打開了。

    他漸漸興奮了起來,但還是按照之前和將領們商量好了的,揮了揮手,早已按捺不住的前排戰士,頓時催動戰馬,向城門涌了過去。

    密密麻麻的馬蹄聲,終于響起,也象征著云內城攻防之戰的開始。

    城頭上有人在驚叫,兵刃的撞擊聲和慘叫聲,突然便響了起來,隨即便是低沉的號角聲,嗚嗚的傳向四方。

    那肯定不是鐵勒人的進攻號角,而是隋人在示警。

    打開城門的隋人,掉頭就跑,好像是要去幫助同伴,城墻上的人影漸漸多了起來,驚慌的呼喊著,來回奔走,讓吉思終于相信,這座隋人大城,真的是向自己敞開了懷抱。

    但他還是沒有下令,全軍向前。

    一千個鐵勒勇士,足以守住敞開的城門,不需要太著急。

    一千個勇士,確實可以守住城門,但教訓是如此的深刻,他們商量了一晚上,竟然忘了商量那個看上去挺寬的城門有多窄。

    因為草原上的部落,從來沒有城門這玩意,上次鐵勒勇士沖入城池的時候,嗯,差不多可以追朔到他們的祖先匈奴人那里去了。

    當然,這是開玩笑,他們還曾經參加過一些奪取西域控制權的戰爭,不過,突厥分裂了,也就意味著鐵勒人分裂了,在突厥王庭統治下的仆骨部勇士,看見一座城池的機會,是少之又少。

    而且,他們非常缺少謙讓精神。

    于是,悲劇發生了,高速奔馳的戰馬,紛紛涌向大開的城門,轟的一聲……有的竄進去了,有的直接就被擠出了城門范圍,直接撞在了城墻上。

    站在一個視野開闊的樓宇上面的李碧,目瞪口呆的看著,突厥人瘋狂的自殺行為,覺得李破說的真對,突厥人好像不怎么聰明啊。

    這無疑就像在一個非常嚴肅的場合,突然有人放了個屁,還很響很臭的那種,充滿了令人尷尬的喜劇效果。

    當然,換在戰場上,那簡直就像是一個災難。

    鐵勒勇士們,頭一次在沒遇到敵人的時候便弄的人仰馬翻,人馬骨頭折斷的聲音,此起彼伏,夾雜著人們的驚呼聲,慘叫聲,就像后來的一場連環車禍般熱鬧。

    敵人的自殘行為,讓劇本明顯發生了偏差,好在,李碧并非一個固守成規的人,他揮了揮手手,一群盔歪甲斜的騎兵,從街道上奔跑了起來,迎向了入城的突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