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備前宰相 > 第三十七章 儒將亦有發怒時
  現在的石田三成還沒有成長為歷史上那個可以攪動歷史走向的人物,以他的性格來說即便有朝一日真的能有那般身份,也做不到政治家那樣利益為先的程度。

  既然石田三成并不靠譜,秀家也只能將自己最初的安排作出變更。

  其實政治白癡也不是全無好處,最起碼可以成為棋手在棋盤上左右天下走勢的棋子,而眼下有一個人正好可以利用。

  而眼下最好利用的便是豐臣秀次,他是豐臣秀次的親外甥,此戰的副總大將,豐臣旗本總大將,手握此次平定中最主要的戰斗力量。

  只是此前他在吾妻城內的對話提前將自己暴露出來,之后若是真的由他發現了其中的問題狀告尹達政宗,也難免會被人認為是陷害,其力度實在小了許多。

  秀家需要另一個政治身份差不多,與尹達政宗沒有直接利益關系的“聰明人”,將這其中的問題帶回去。

  而眼下石田三成的離去、淺野長政的到來,正好給了秀家第三個選擇。與其說是選擇,不如說是送自己這個舅舅一場大富貴!

  而眼下秀家要做的,則是在尹達政宗面前,演好一個與他知心的好弟弟的角色。

  當天晚些時候的晚宴,既是尹達政宗為迎接秀家和秀次的接風宴,也是送別石田三成的歡送宴。

  秀家本來的計劃是利用石田三成,在今天晚宴上對尹達政宗施壓,讓其加強對大崎、葛西的攻勢。

  但是眼下石田三成這張牌打不出來,秀家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或許是認為石田三成將會就此失寵,尹達政宗一改往日對他的謙遜,整場宴會上都沒有正眼瞧過人家。

  當天宴會上,尹達政宗有明顯的向秀家示好的意思。尹達家畢竟作為外樣大名,本身并不被秀吉重視,小田原之戰遲到被大減之后更是被其反感,這樣的大名想要在政治上生存下來,找靠山是必然的。

  而秀家是當下除了豐臣宗家之外最具實力的大名,又兼顧奧羽鎮守將軍職務,自然會被尹達政宗重視。

  然而眼下石田三成在場的局面,尹達政宗的示好更像是一張催命符,讓秀家根本不敢接招。

  雙方各懷鬼胎虛與委蛇的一場宴席結束之后,互相沒有達到對方的政治目的,就這樣曖昧的散場。

  秀家本以為石田三成會在第二天離開,然而他卻刻意的留了下來,官方的說辭是想要將這邊軍議的結果帶回給秀吉。

  正好南邊傳話說淺野長政還有1~2日抵達利府城,秀家也索性讓大軍在這里休息兩日。

  等到淺野長政抵達利府,由秀家主持的第一次軍議這才得以展開,會議剛一開始秀家便向尹達政宗展開了責問。

  然而在他們開始軍議之前,尹達政宗的家臣氏家吉繼來報,大崎那邊的有的家臣喚作玉井秀行的人想要代表杉山館投降,而條件便是答應其成為杉山館的領主。….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秀家臨時改變了軍議的內容,準備先見一見玉井秀行派來的人。

  人被帶了進來,出于預料的是此人著裝居然頗為得體,絲毫不像是從地頭上來的泥腿子。

  只聽他臨危不懼的向秀家行禮答道:“外臣,井村誠之助見過諸位大人,臣下受主公之命前來向諸位大人請降。

  我家主公在加美郡參與一揆實在是被逼無奈,實在是賊勢大矣。今朝聽聞天兵而來,自當迷途知返。

  我家主公讓我帶話給諸位大人,他在杉山城等候諸位殿下率軍前來,屆時愿意領麾下軍卒為殿下先鋒攻打名生。”

  名生城是過去大崎家的本城,位于現在大崎市西北角,如今正被勢力最大的一只賊寇占據,也將會是接下來平定軍進攻的重點。

  而杉山城正在從利府城北上進軍名生城的道路上,這個喚作玉井秀行的人能在這個時候選擇投降,未嘗沒有想要保命的想法。

  只是秀家對于這個名字顯得有些陌生,隨即看向一旁被臨時叫來列席的氏家吉繼問道“你麾下有這么個人嗎?你對他有什么印象嗎?”

  氏家吉繼聽到詢問,幾乎不作思考便搖了搖頭說道“臣下不了解這個人,自大崎家被消減之后,臣下就轉侍左京大夫,對于領內的情況已經很少有了解的了。”

  氏家吉繼自然是想要將自己和一揆軍的關系摘干凈,因此面對秀家的詢問急忙否認。

  然而正是這樣的原因,讓秀家感到頗為奇怪。因為氏家吉繼的本城是巖手沢城,這座城比名生城還要西北角,是加美郡的最邊上了。

  這個自稱是氏家吉繼家臣的玉井秀行怎么會跑這么遠去控制名生城南部的杉山城呢?

  當然啦大崎葛西一揆影響這么大,整個領地都淪陷一揆手中,或許就是有人從西北部一路打到了南部并拒守的事兒。

  從氏家吉繼這邊得不到答桉,秀家只能再次看向井村誠之助問答“你家大人迷途知返卻是好事,那么他想要得到什么呢?”

  “我家大人想要得到一份知行,不小于眼下杉山城的知行。”井村誠之助答道。

  “你家大人當初知行幾何?如今杉山城又有幾何?”這次輪到豐臣秀次詢問了,他對于這個想要投降的人充滿著興致。

  “我家大人過去是巖出山殿(氏家吉繼)領內的地侍,并無知行。”井村誠之助答道“如今杉山城有兵1300人,知行千余貫。”

  聽到井村誠之助的答復,殿內瞬間起哄起來,而更多的人是驚訝,驚訝于一個普通的地侍居然可以在一揆之中占據千余貫的知行。

  前文說過貫石交換的比例隨著領地維度的提高成正比,在大崎這塊地方1000貫領地大致相當于1萬石知行的模樣,這是非常嚇人的。

  秀家依稀記得加美郡天文檢地時候有田24000石,折貫高2701貫文左右。….難道這個喚作玉井秀行的人居然借著亂局掌握了加美郡一半的領地?秀家是不信的,若是這樣恐怕都可以威脅名生城去了。

  而且他手中有兵1300人恐怕是老弱病殘,甚至是婦人都算了進去,真有這樣的實力給予一定的知行安堵也未嘗不可。

  一揆眾嘴巴沒有門愛吹牛是常事,但是像他口中這樣從一介小小的地侍成為一方小大名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難怪會被別人嘲笑。

  玉井秀行派人到來給秀家一個很不好的信號,那就是一揆眾占據葛西、大崎領已經有1年了,依舊不見官軍的圍剿攻勢,如今已經逐漸在那邊自成體系。

  若再不加以遏制,今日會有玉井秀行,明日或許會有石井秀行,后日會有土井秀行派人來聯絡請求安堵條件下的安定。

  而對于秀家來說,若是今日答應了玉井秀行的條件給予寬恕,那么必然會開一個很不好的頭。

  這會給被人一個很不好的政治信號,那就是甭管你前面干了多少壞事,不管你是不是參與了一揆殺了武士甚至大名,你只要事后投降就可以被招安。

  別說付出代價了,若是你敢于火中取栗,或許還能增進知行。這對于天高皇帝遠的陸奧來說就等于是在鼓勵底層作亂。

  對于過去的秀家來說陸奧亂就亂了,反正和自己無關,或許自己還能從中攫取利益,但是這一定是和秀吉的想法背道而馳的。

  眼下秀吉將奧羽治安的工作扔給了自己,自己就成了奧羽穩定的第一責任人,因此自然不可能鼓勵這種風氣的產生。

  秀家深吸一口說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公,關白殿下對于民眾的困難并不是不管不顧的,若是奧羽的民眾對于田地稅法有問題,完全可以向上級官吏申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采用武裝抗訴的方式。”

  “是.是.殿下說的是。”秀家在上面指責他們得位不正,下面的井村誠之助自然向秀家點頭哈腰的承認錯誤。

  秀家見他認錯態度不錯,隨即說道“如今大崎、葛西領平定已成必然,但是今后這里的將會封給哪位大名還需要關白殿下明斷。

  我不可能在這里答應你1000余貫的知行,你帶話回去給你家大人,給他兩個選擇。

  其一是向本家開城投降,我會為其申辯,不說作出懲戒了,將來有個幾百石知行應該不成問題。

  其二便是抗拒不從,那邊讓其拒守杉山城看看,到時候我大軍一至便不會再給他選擇,他難逃生死族滅的下場。

  讓他好好想清楚,從一個沒有知行的地侍成為擁有知行的武士階級已經是極大的跨越了,更別說數百石已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地方豪強,這已是我能給予的最大寬宥了。”

  “是...是,外臣醒得,外臣一定會將大納言的話帶到。”井村誠之助說罷,便向秀家告退,在尹達家武士的押送之下向出城而去。….秀家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這個喚作井村誠之助的男人身上,自然沒有發現一旁尹達政宗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

  不過沒關系,等下他的臉色會更加難看。

  在井村誠之走后,秀家閉眼沉默了片刻,剛剛與那“泥腿子”的對答總讓秀家有一種說不出的疑惑,可是在苦思冥想不得之后,秀家也只能將目光放回到現實來。

  從思考的世界回到現實的秀家示意在左侍立的低級武士和侍從都出去,接下來秀家要開罵了,這么做自然是為了顧及尹達政宗的面子。

  豐臣家這邊到還好,而尹達家這邊則把目光看向了尹達政宗,這讓本就心里不忿的秀家更加不爽,抬高音量呵斥道“還不快滾!等著我把你們叉出去嗎?”

  秀家的突然發怒嚇得在座的很多人一個激靈,最后還是在尹達政宗點頭的試一下,尹達方的低級武士這才退場,只是臨走之際,秀家將氏家吉繼留了下來。

  趁著左右清空的這個時候,場內任然在場的眾人已經可以感受到秀家散發出來凝重的低氣壓,自然是被紛紛壓的喘不過氣來。

  等到清場完畢秀家卻是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對著尹達政宗呵斥道“11月中關白殿下行文讓你壓制大崎葛西一揆,你以轉封新領需要安置整備為由寬限時日。

  11月底我從京都出發前再次與你行文,快馬加鞭12月中必到利府,后來使者回報你還沒有出兵!

  直到我再巖付城再出書信與你作出布置,你才有所行動,聽說木村吉清父子就是在那個時候被你救出來的,隨后再次沒有動靜。

  尹達!左京大夫!請你告訴我為什么你出兵這么遲緩,致使大崎葛西領糜爛至斯?你是把我和關白殿下的命令視而不見嘛!”

  秀家過去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都是儒將,畢竟不論危局入賤岳之戰,驚險如濃尾合戰,又或者艱難如關東平定,秀家不論遇到怎么樣的困難,都很少有向其他大名或者自己家臣發怒的情況。

  望著今日秀家沖著尹達政宗唾沫星子滿天飛的模樣,就連與秀家一同長大的秀次和石田三成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秀家發怒的是有原因的,他可以接收能力不足、實力不濟、運氣不行導致的風險和困難,這畢竟是是天命決定的。

  但是他不能接受向尹達政宗這樣擺爛導致大崎葛西領糜爛成這樣的局面。

  歷史上大崎葛西叛亂,等到1590年底的時候蒲生氏鄉已經領兵完成了大崎南部的壓制,此時發生了曾根四郎助帶著尹達政宗即將起義的文書抵達名生城告密蒲生氏鄉。

  不久之后須田伯耆守又帶著尹達家扶持大崎葛西一揆的所謂證據前來告密,最終導致尹達政宗上洛自辯。

  尹達政宗在1月時候就返回了領內,之后便發了瘋似的對大崎葛西一揆進攻,以此證明自己的忠心。

  因此歷史上的大崎葛西一揆實際上在11月底的時候是得到初步壓制的,7/8月份大部分平定,并最終在年底完成壓制。

  而這一世的大崎葛西一揆由于應對遲緩聲勢更大,并且拖延的時間更久造成了更加惡劣的影響,然而這一切實際上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只要尹達政宗在發生的第一時間控制名生城等重要據點,局勢都不至于這樣。

  退一萬步說在收到秀家從巖付城發來的命令后,他若是能在1個月的時間內,配合南部家兩面夾擊,最起碼拿下加美、志田登郡,大崎葛西一揆都不會有如今這么舒適的生存環境,以至于出現泥腿子借著亂局一躍成為一城之主還來討知行的奇葩局面。

  這件事宛如是打在豐臣政權臉上的巴掌,似乎在嘲諷豐臣政權理政不能,居然讓底層反身成了統治階級。

  而最讓秀家生氣的是自己從京都開始不下3次傳信尹達政宗,催促出兵進度,結果到現在還在黑川郡磨洋工!

  “尹達大人,你可是為我上任,送了一個好禮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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