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備前宰相 > 第四十二章 上野奇襲(十三)血的成人禮(5.1K)
  秀家騎在他那匹一人肩高的安達盧西亞戰馬之上,看著己方的武士和足輕從自己兩側沖出,宛如勐虎下山之勢,殺向對面的成田氏長本隊。

  此事成田氏長尚未回陣,好在他將成田長親留在陣中,就是為了應對這種突發情況。

  但是很顯然,在質和量兩者都不占優的情況下,不論成田氏長和成田長親怎么努力,這場戰局終究是不可能勝利的。

  秀家冷漠的望向前方,看著己方如砍瓜切菜一樣砍殺對面的農兵,內心毫無波瀾的對著身旁的穴山信忠說道“這是一場屠殺,去吧。趁著這個機會去攫取屬于你的軍功。”

  是的,秀家終于對穴山信忠放手了。

  在知道他的出身之后,穴山信忠就已經成為秀家的棋子,一刻擾亂甲信地區的棋子,只是此前對他保護的太好罷了。

  但是不論是多么珍貴的鳥兒,總要有獨當一面的時候,而秀也需要合理的借口,才能給與他合適的封賞。

  眼下對成田軍的屠殺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一群恙弱的士兵正是這個孩子練手的機會。

  得了秀家的命令的穴山信忠愣了一下,興奮的應承了一聲“謝殿下。”隨即一勒馬繩向前沖去。

  秀家害怕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殺人會出現問題,又對著左右兩名侍從武士說道“你們護在他左右,保護他的安全。”

  果不其然,那個二愣子似乎受到了自己外祖父故事的影響,想要在初陣就建立一個不朽的功勛,他找了一個很好的切入點,騎著自己的蝦夷馬沖入戰陣,長槍左突又刺,瞬間收割了3名足輕的性命。

  只是接下來他的舉動讓秀家有些暈頭了。

  只見他挑開足輕此來的竹槍,順手再刺死一人,槍頭還沒拔出來呢就對著成田陣中大喊道:“你們這些雜魚快滾開,我乃源義光子孫穴山勝千代信忠,殺你們簡直是臟了我的手。

  隨即又對著對面陣中喊道“難道藤原成田氏家門中無人敢于應戰嗎?”

  聽到穴山信忠說的話,秀家腦門上無語的露出三根黑線“好吧,我收回之前的判斷。”

  他的話音未落,成田陣地中就有一名武士應戰道“橫田大學來也,小輩需要猖狂。”

  他的話音剛落,成田氏的士卒就主動為他們讓出一個圈來,好叫他們進行一騎討。

  穴山信忠輕蔑的笑了笑“怎么啊,你沒有戰馬嗎?可敢與我在馬上一決勝負嘛?”

  聽到穴山信忠的要求,那名武士愣了一下叫到“小輩你還說你是新田源氏之后,難道沒有人教你規矩嘛!給我下來一騎討!”

  其實一騎討本身已經是一種落后的文化,在中古時期一騎討本質就是兩方開戰前雙方代表武士的戰斗,更多是一種祭祀形式,為的是為之后的戰爭開幕。

  到了平安時期,隨著日式鎧甲的健全化和美觀化與戰爭形態、武士文化的發展,一騎討成了戰前雙方一種非常重要的鼓舞士氣的手段,甚至可以成為占據的關鍵。

  但是到了鐮倉時期,作戰形態從之前的徒步打變為騎射戰,就是雙方騎在馬匹上互射,所謂的“一騎討”的說法也是在這個時候建立下來的。

  可惜的是這種文化剛一形成就走上了沒落的道路,隨著元日戰爭中遭到元朝軍隊軍團集群陣戰的痛擊之后,有些日本人發現外國蠻子根本不跟你玩什么武士文化,不和你講什么武士之間的浪漫。

  加上后來的戰斗都是集團戰為主,即使還會有零星的單打場面都不過是少數,兵士們大多都爭相搶奪斬獲敵人的首級或鼻子、耳朵作為軍功,根本沒有時間去顧面子、名譽了。

  畢竟砍到手里的首級才是真的戰功。

  至戰國時代,隨著戰陣的成熟,長槍、弓箭、騎兵等各兵種各司其職,日本軍事文化也因為武田和上杉等將領的出彩逐漸產生了戰陣的概念。

  后來隨著以及火繩槍的引入,更是進一步使戰局增加了變化,大名又逐漸發現武士們的單打獨斗和個人勇武并不是這么重要,“一騎討”變得愈加沒落。

  不過依然本著尚武精神,即便是集團戰中,中下級武將之間也依然存在著大量的“一騎討”。

  比如尼子家臣山中幸盛單挑并斬殺“石見之狼”品川將元,箕輪城合戰武田家臣大熊朝秀大戰長野家臣、“劍圣”上泉信綱不分勝負都是其典型戰例。

  同時需要注意的是,此時的“一騎討”僅僅是雙方武將單打獨斗,且并不如詞義一般,不一定是騎馬對戰。

  就比如今日的這個戰局中,戰場早就攪亂在一起,沒有足夠的地方供給雙方擺開在空地上互相騎射,那么穴山信忠如果應戰就要下馬與橫田大學面對面掰掰手腕了。

  “切...無趣”穴山信忠吐槽了兩句,不情愿的翻身下馬。

  望著眼前這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穴山信忠忍不住勸道“老人家要不你還是回去吧,換一個小輩上來與我過招。”

  誰承想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眼前的老將,他右腳借力踢了一腳自己的槍桿,順勢握住長槍做出起手式“看來你是真沒教養,今日我便替你長輩好好教教你武士之道。”

  說罷便持槍向穴山信忠噼砍而來,穴山信忠過去學習的是竹內流槍術,是日本挺接槍的戰場殺人術,但是今日他所用之槍乃是一柄套筒式長槍,所用的武斗路數也非竹內流之法。

  只見他手中的動作非常簡單,只有挑、撥、刺三下,乃是上次親眼見證立原信久戰勝真田信繁之后向其學習的槍術。

  秀家本人也希望讓槍能夠回歸這種武器使用的正途上來,因此也默許了他們的舉動,甚至鼓勵家中近侍眾一起去學習,自己也可以在一旁根據前世的了解作出指導。

  后來秀家還從明商那里找來兩個守衛商船武師,他們都是使槍的高手,對于想要學習的武士秀家都會自掏腰包為他們打造一柄新的套筒槍。

  其實在類似竹內流的日本槍流派中對于槍的運用也有挺刺這一動作,只是因為槍的特性并不常用罷了。

  前文提過了日本槍最喜歡的就是大開大合的揮砍和挑撥,也因此走出了是文字槍這一特別的流派。

  但是事實證明,中原以挺刺為主的槍術與日本槍術相比,雖然沒有了華麗的動作和漂亮的槍花,但是在殺人上更快更精準。

  往常應對日本槍的橫噼,都是數著長槍用槍柄抵擋對面的槍柄格擋對面的攻擊,但是穴山信忠所學的中原槍術他偏不。

  只見他靈巧的后退一步,躲過橫田大學的槍風,橫田大學見自己的橫掃過了頭,自己改變動能防線,使得長槍停下來,改橫掃做刺擊狀。

  穴山信忠看到橫田大學的動作,輕蔑的笑了笑“果然如此”隨即穩住腳步持槍一擋一撥一刺,槍頭穩穩的刺入橫田大學的喉嚨中。

  對于穴山信忠而言,剛剛的橫掃只能持槍格擋硬接,但是他并不想這么做。

  因為他也修習過日本槍術,知道武士習慣于在橫掃被躲開后自己穩住長槍改刺擊這個動作。

  如果是剛剛的橫掃的話,動能太大自己格擋需要用相同的力,最后雙方不過回到最初的對峙狀態罷了。

  可是躲過之后就不一樣了,對面的武士想要結束這個動作,就需要反方向做功抵消因為慣性繼續橫掃的動能,可是在長槍停住的時候,恰恰是它最沒有威脅的時候。

  事實證明穴山信忠賭對了,穴山信忠的長槍借著橫田大學的破綻刺穿了他的喉嚨,應該是刺穿了動脈,鮮血從橫田大學的脖子出噴涌而出。

  成田大學驚恐的扔掉長槍,想要用手護住自己的喉嚨,穴山信忠趁機拔除長槍,再一個挺刺刺入他的胸膛,徹底送橫田大學歸西。

  對面的橫田大學早年也是聞名武藏的勇將,本以為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斗,甚至是老人教小輩做人的戰爭。

  誰都沒有想到,橫田大學就這樣僅僅在一合之下倒在了穴山信忠的槍下。

  “父親!”見到自己的父親戰死,橫田大學的兩個兒子驚恐的跑出陣列,一人抱住即將倒地的橫田大學,一人持槍上前就要為父親報仇與穴山信忠決斗。

  可惜賜個孩子也不是穴山信忠的對手,僅僅3合之后就被穴山信忠抓住機會一個挺刺下三路刺穿了他的大腿,那名武士吃痛跪倒在地,被穴山信忠長槍刺破胸膛帶走。

  “彌彥衛門!”抱著父親尸體的兒子看到自己的弟弟戰死悲痛萬分,也想要上來報仇,可是被自己的家臣攔住。

  “少主,勿要輕動。主公死于一騎討,對面贏得堂堂正正,彌彥衛門少爺上前報仇已經失了禮份,您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一騎討顧名思義就是兩名武士1對1的決斗,有點類似魔獸中獸人的瑪格羅加,是受當時法理保護的。

  戰場中除了他們兩人,任何人不能上前幫手,不然就是不義之舉。

  如果有這種情況發生,對面可以無視正在進行的一騎討直接和你混戰在一起。

  你可能會覺得這好像沒有變得更壞吧?

  然而事實上一騎討往往是弱勢方對強勢方的發起的,這種規矩本質上是對弱勢方的一種保護。

  你要么就不接受一騎討,接受了就要跟著規矩來,這也是為什么明明接了秀家的命令要求保護穴山信忠的兩名武士,再見到穴山信忠接受一騎討后選擇冷眼旁觀的原因。

  然而剛剛橫田彌彥衛門的舉動恰恰是破壞了這種神圣的意識。

  你看你又要問:人都死了,一騎討還沒有結束嗎?

  是的,還沒有,一騎討還有一個流程,那就是戰勝方需要親手割下戰敗方的首級,以示自己的勇武。

  當然如果戰勝方心情好,而戰敗方只是受傷沒死的話,戰勝方也可以收繳他的兜里或者其他信物然后饒他一命。

  而在剛剛穴山信忠剛剛刺殺橫田大學,腰間的肋差還沒拔出來呢,他兩個兒子就沖出來了,其中一個還要和穴山信忠對戰,這就是壞了規矩。

  事實正如橫田家臣所言,也不知是陣中誰吼了一嗓子,宇喜多家的軍卒再也不維護這個一騎討的小圈子,直接向成田軍殺去。

  開玩笑本來人人都有戰功的局面,非要因為你們的一騎討在這邊看戲,邊上另外的方陣可都在殺敵立功呢?

  剛剛礙于規矩我們不好做啥,只能干瞪眼看著。現在你們先破壞了規矩,我還和你講道理?

  豐臣家的軍勢直接一擁而上,將這只成田軍側翼的軍勢一口吃掉。

  然而恰在此時我們的主角穴山信忠卻直愣愣的立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同僚從自己的身旁越過。

  如果說剛剛騎在馬上殺人好似游戲的話,現在近距離連殺兩人,鮮血直接染紅了他的臉龐和衣甲,這么殘酷的死法讓這個與秀家同年的少年情緒有些崩潰。

  剛剛的他還在戰斗中,腎上腺素激增還沒有感覺。如今腎上腺素褪去,冷漠的看著躺在地上的兩個人和哭嚎著被自己人拖回去的兒子。第一次殺人的他,產生了應激反應,居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干嘛。

  好在是秀家派給他的兩個武士叫醒了發愣的他,在夸耀了他一番后,讓他上前親手割取自己的“戰利品”。

  是的,周圍穿過去了無數的人,卻沒有一人敢對地上的兩具尸體動手,這是屬于穴山信忠的榮耀,需要他親手割取。

  如果說剛剛持槍戰斗他還能當做平常訓練那樣,因此動作比較熟練的話,如今蹲在地上割取首級他是真的受不了了。

  在伙伴侍從的催促下,他木訥的蹲下來用肋差割取橫田大學的首級,但是還未流盡的鮮血又染了他一身。

  穴山信忠望著割到一半的首級,頓覺胃里翻涌,歪頭扭向一邊去吐了。

  雖說穴山信忠的初陣早就過去了,但是今日這一戰對于他而言或許才是真正踏入武士大門的初戰。

  恰逢此時戰斗已經結束,成田軍的士氣幾乎是一觸即潰的,后面的大部分時間宇喜多軍都在周圍抓俘虜。

  俘虜們被綁住雙手,連成串的被帶到一起,接受秀家的檢閱。

  恰逢此時在兩名同伴的護衛下,穴山信忠終究是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禮”,提著兩個首級滿身是血的走回自己的陣中,甚至連自己的馬都忘了騎。

  宇喜多家的武士看到穴山信忠的模樣雖然有些好奇倒也沒有多問,倒是被俘虜的成田家足輕看到血人一樣的穴山信忠,驚恐的喊著“赤鬼,地獄來的赤鬼”,然后惶恐的聚集在一起想要互相安慰。

  “他們在叫你赤鬼呢,勝千代。”聽到成田俘虜的叫喚,跟在他身后的武士叫了一聲自己的伙伴,可是回應他的只有沉默。

  穴山信忠就這么木訥的走到秀家面前,低頭望了望自己的首級,抬起被敵人鮮血染紅臉龐,緊張的吞咽了一下自己的口水。

  他的喉嚨好似被堵住了一般,幾次開口想要說話卻都沒有發出聲音,直到最后突然對著秀家高聲喊道“殿下!勝千代得勝而還,斬獲成田大將橫田大學及其子首級兩枚,請殿下檢閱。”

  此時的秀家已經從馬上下來,坐在一個馬扎上前面放著一個木遁作桌子,旗本眾們加緊拉起幕府的帷幕,為秀家勘驗首級做準備。

  穴山信忠老遠的走過來時候,秀家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在勘驗完眼前武士的首級后,就叫停了后續的勘驗,等待他的到來。

  誰承想他走到秀家面前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卻在秀家準備先開口的時候音量拔的老高嚇了秀家一跳。

  但是秀家很快穩住了心神,從他手上接過了這兩個未經擦洗占滿血舞和黏湖湖未干血液的頭顱。

  其實到秀家這個身份,首級勘驗的活計已經用不著他親自來做了,他只需要穩坐中軍,自有軍目付替秀家勘驗。

  再說就算給秀家勘驗他也不認識這首級究竟是不是本人啊!

  可是面對穴山信忠秀家卻親自接了過來,雖然不認識“他們”兩個,但是依舊作勢勘驗了一番后交給一旁的軍目付,對著穴山信忠夸贊道“很好,做的不錯,不愧是武田氏的后裔。”

  穴山信忠對于秀家的夸贊并沒有給出一個反應,冷漠的謝了一聲之后轉身欲走。

  “勝千代...”秀家看著有些迷惘的他,怕這個孩子因為今日的殺人就此廢掉,思考了一下后叫住了準備離開的穴山信忠。

  “過去讓你繼承穴山的姓氏不僅僅是因為你的父親是穴山梅雪,更因為我覺得你還沒有資格繼承武田這個姓氏。

  但是今日你的表現我非常滿意,我認為你以及足以承擔起武田這個姓氏了,這也是你父親和母親多年的夙愿。

  武田大膳的通字喚作太郎,這也是歷代武田氏家督的通字,我相信如今的你已經足以擔得起武田氏的榮光,因此決定讓你繼承這個通稱。

  我決定將我的秀字賜給你,這也是關白殿下的通字,從今之后你便喚作武田太郎秀信!

  望你珍視這個名字,像你的先輩一樣奮斗,有朝一日可以重整武田氏的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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