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臨是在夜晚九點被叫到教官室的。
他聽說傍晚隔離室發生的事情了,大一所有參與軍訓的新生都知道有個Omega失控被送進醫院。
唐偌應該是得手了。
聞臨以為自己是作為唐偌的伴侶，應該得知他的身體狀況才被老師叫過去的，但沒想到一進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父親,還有坐在最里面的周迭。
聞臨擱在門邊的手指尖微抖，心口發沉。
“既然聞同學已經來了，那你們就好好了解一下情況。”校醫拍了拍聞臨的肩膀,走了出門。
聞臨僵直站在門后,訊速地辨析著眼前的狀況。
按正常的走向，周迭難道不應該是跟唐偌一起去醫院嗎？他怎么能若無其事地站在這里？
他爸又是怎么回事？
“聞臨。”聞先生走到他跟前，不由分說一個巴掌落到他的臉上。
耳邊傳來劇烈的嗡鳴聲，聞臨被打懵了，火辣辣的痛蔓延半張臉,隨后泛起的是劇烈的恥辱感。
他居然在周迭面前被自己父親打了？
周迭略一挑眉,也沒想到聞先生會那么干脆利落地動手。
“爸？你干什么！”聞臨胸口劇烈起伏,憤怒跟疑惑同時在腦海里翻涌。
“你問我干什么？唐偌說他發情期本來想免掉軍訓，是你硬要他來的，對嗎？”聞先生憤怒地質問道。
“我……”聞臨瞬間一啞。
“你還對小唐的身體狀況毫不知情？要不是今天在這里撞見的是周迭同學,他就危險了！”
聞臨越發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周迭。
“什么意思？”
周迭露出禮貌的笑,簡單地闡述狀況：“唐同學今天請求我給他標記，我拒絕了。”
聞臨像是被一把重錘砸到后腦勺上,恍惚了一瞬才抬頭看向周迭。
他居然忍住沒有對唐偌下手？
聞先生回頭，壓抑著暴怒：“周同學還幫忙噴阻隔劑了,幸虧有他在,小唐才沒有危險。”
聞臨瞳孔微縮,在這段距離跟周迭對上視線,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砸落肩頭。
他居然被周迭一眼看得說不了話。
“舉手之勞。”周迭從容輕慢,“不過我認為，聞同學應該多留心些才是。”
“畢竟大部分Alpha在遇到特殊時期的Omega都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你說是嗎，聞同學？”
惡寒躥上聞臨的后脊，就連父親剛剛當著面打下來的一巴掌都不敵周迭這輕飄飄一句話更讓他感到恥辱。
聞臨知道江云邊討厭這樣的自己，也想讓周迭陷入同等的境地，但沒想到結局截然不同。
周迭在用實際行動告訴聞臨，他們兩個不一樣。
他不會因為Omega在特殊時期，就不顧唐偌的個人意愿進行標記。
他永遠不會讓江云邊失望。
“事情已經了解清楚了，我就先回去了。”周迭站了起來。
“好，替我向你爺爺問好。”
人走之后，聞先生的所有耐心跟笑容都收斂起來，目光森冷地看向聞臨：“唐偌家就這么一個孩子，交給我們了，你就這么對他？當年我們家花了多少功夫替你擺平？你現在還給我惹事？”
聞臨思緒被攪得一團亂，怔神著反駁：“我沒有對他……”
聞先生一手拍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還說沒有？你知道周迭是誰嗎？他回去跟他爺爺說一聲，我們全家都得被查！”
聞臨心口一絞，整個人都麻了。
聞臨父母從政，三年前他鬧出的那件事險些讓他父親丟了飯碗。
要不是聞先生跟江鏡協商好了賠償，后面又被江云邊打進了醫院，聞臨早就進少管所被錄入本市的高危Alpha名單里了。
聞先生為了面對各種流言蜚語，才急著給他定下Omega堵住別人的嘴，父子更是花了好多時間才重新撫平那個錯誤。
聞臨向來是掌握著父母的底線，有分寸地胡來，而唐偌更是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什么，他想要自由唯一能仰仗的只有聞臨，絕對不可能背叛他。
可今天，把柄卻落到周迭手里。
“如果今天周迭出事，他家要查，翻到三年前的舊賬，你以為這次是賠錢就能解決的？”
聞臨視線一晃，所有的掙扎跟辯駁吞回喉間。
“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回答蒼白無力。
“現在跟我去醫院，照顧好小唐。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做什么傷害Omega的事情，聞家就沒有你這個逆子。”
聞臨沉聲應好，跟父親走出教官室時，跟前的人回頭。
“還有，你跟姓江那小子在一個班？”
聞臨只感覺自己舌尖漾開了腥澀味，好久才有勇氣承認。
“那也是個潛在危險，要不是他爸有意攀附我們家，當年那件事沒那么容易揭過的。”聞先生摁了摁眉心，“轉系吧，不要接觸他了。”
“好。”
*
江云邊躺在宿舍里偷摸玩手機，許湛還在問他各種早上的八卦，他一個字沒回復。
宿舍門推開時，他本能反應把手機藏進枕頭底下，回頭看清楚是周迭才松了一口氣。
“那么快就回來了？”
周迭淺笑著嗯了聲，俯身撐在被子上：“云邊兒。”
江云邊看了他一會兒，抬起臉親了親他的嘴唇，“嗯？”
周迭順著他：“逃出去不？”
Alpha的眼睛微微亮了下：“現在？”
“不是說附近酒吧，我們學校的樂隊在表演？過去湊個熱鬧。”
江云邊只是簡單地周迭提過這件事，沒想過要去，被他突然這么一提還有點興奮。
“可以呀，換衣服。”江云邊訊速地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找了一套常服摸出個口罩。
周迭等他換完，抬手勾了件外套搭在他的肩膀上：“穿上？”
江云邊本來想換自己的，但看到Enigma的眼神便了然，乖乖地接過外套穿上。
“袖子好長啊。”江云邊剛打算把袖子扯上去，被周迭按住了。
他順著手腕牽住那一小截露出來的指尖，“校霸，帶我翻出去？”
“行。”
出去玩的人不少，江云邊輕車熟路地帶著人到后門的矮墻邊，一躍而出。
公交車剛好到站，江云邊想也不想就牽著男朋友上車，看著車窗外遠去的景象還有點刺激。
“周迭，你看你，上了大學還天天干壞事。”
周迭坦然接受：“江同學批評得是。”
江云邊輕笑：“你怎么那么縱著我啊？”
“我也想限制你，關著你，牢牢控制著你，”周迭的回答認真又溫柔，“但你一定不喜歡這樣。”
江云邊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輕輕地把外套的拉鏈提到最頂端，湛澈的眼睛上抬看著周迭，在他的注視下輕嗅了一口外套。
“說不定我喜歡呢。”
周迭眸色瞬間深了一個度。
江云邊能感覺到自己在控制著他的情緒，笑著輕聲：“但也可能，是我想牢牢控制你呢。”
周迭牽緊了他的手。
“只要你是我的，我都聽你的。”
到酒吧的時候，曲靈剛上臺，第一眼就看到了門口進來的兩個人，輕快地沖他眨了眨眼睛。
“喏，那位就是邀請我進樂隊的學姐。”江云邊帶著周迭到空座坐下，這才想起曲靈知道他是十字星的事情。
他還沒告訴周迭呢。
周迭潦草地看了一眼，察覺到女生的視線一直落在江云邊身上，表情微收。
江云邊正整理著思緒怎么把自己非主流時期的事情全盤托出，表情相當糾結。
周迭伸手輕輕點了一下他的眉心：“怎么，擔心查寢？”
江云邊心說我是那么慫的人嗎？
“周迭，咳，我跟你坦白一件事，你不許笑我。”
周迭收斂散漫，看著他：“你說。”
“就是，我初中的時候，比較中二……”江云邊把自己的微博打開，像是呈遞什么證據，“當過一段時間小網紅。”
周迭挑眉，看著江云邊親手把自己無數個夜晚里翻閱的微博賬號推到跟前。
“很短，也就一個多月，后面沒用過了。”江云邊有點緊張，“我不是瞞著你，只是覺得以前太不懂事，很丟人。”
江云邊從來不知道，他所認為的丟人，陪伴了周迭多少個日日夜夜。
那時候他被迫跟母親分離，通過周家進入另一個世界，各種聲音追隨著他。
沒有人那么輕易地接受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更何況他一回家面對的就是父親早已離世的消息。
當時是覺得整個世界都被黑暗籠罩，別無選擇，沒有退路，但現在看來只不過是很小的一件小事而已。
“我可以聽嗎？”周迭翻到一個視頻，是江云邊的第一首歌，《至少還有你》。
“那時候我妹妹特別懷舊。”江云邊把耳機遞給他，“當然唱得也一般，反正你就，聽聽就算了。”
周迭掛著一只耳機，江云邊因為太不好意思視線轉落到臺上。
少年青澀的音色在耳畔回響，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江云邊忽然意識到，他這樣的人不能被自己囚在一個逼仄狹小的地方。
江云邊就是最明亮的星星，他應該擁有一片廣闊的夜空。
“云邊兒。”周迭支著下巴，溫柔地看著他。
江云邊嗯了一聲，像個等待評價的乖小孩，眉梢眼尾都是藏不住的緊張。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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