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中心醫院的急診科又接到了一個病人,今天當值的醫生是喬琰,正準備做檢查的時候,瞥到推床上病人的臉,忽然就是一愣。

    “誒,怎么是她?”

    喬琰還是挺驚訝的,前不久藺苒還跟他在醫院的大門口侃侃而談,這會兒卻整個人都蔫了。

    送她過來的一男一女臉色也都不太好,好像剛從哪里逃難出來,喬琰問了問藺苒是什么情況,兩個人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后還是易無機輕咳一聲說:“給她吊兩瓶葡萄糖,等她醒了就沒事了,哦,也給我們吊兩瓶,兩天沒吃飯了。”

    喬琰:“……”這還真去逃難了?

    不過真要這么隨便,那他這個醫生就趁早別當了。

    喬琰讓護士帶他們去輸液大廳,這邊給藺苒一通檢查下來,真就一切正常,至于為什么昏睡不醒,似乎是因為勞累過度?

    這還真就是兩瓶葡萄糖的事!

    喬琰覺得有點荒唐,不過像她這種奇人異士,再奇怪的事放她身上也能解釋得通。

    藺苒是在第二天中午醒過來的,吃過十全大補丸,那些損耗的精氣神都慢慢補了回來,睡了一覺,身體已經察覺不到什么不適,倒是病床前的龐薇熬的眼圈發黑,精神不濟。

    “師姐,你總算是醒了。”

    龐薇找了她一夜,電話始終打不通,提示不在服務區,后來好不容易打通了,卻被告知藺苒進了醫院,她凌晨打了車趕過來,一直守到現在才算松口氣。

    “師姐,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擔心,我差點都以為你要和師父一樣了!”

    龐薇抹著眼睛,當初的清惠法師就是突然進了醫院,連后事都沒有交代就過世了,細算來也不過才是幾個月前的事。

    藺苒揉了揉額頭,咧嘴輕笑,“唉,昨天是突發狀況,我自己都沒想到會發生后面那么多事……好了,你看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說著她便別過頭看了看系統,“狗子,后來發生了什么,我既然在這里,那應該陰差請來了吧?”

    系統悶悶道:[你把黑無常都給請來了。]

    藺苒一愣,“哇,范八爺!原來我面子這么大的嗎哈哈哈!”

    [……]

    系統保持沉默,并不想理她。

    藺苒笑了笑也沒當真,估摸著大約是看在和冥府的合作上,范八爺才會跑這一趟。

    她和龐薇大致講了講昨天自己遇到的事,龐薇聽得久久不能回神。這事別說是發生在普通人身上了,就是在她們這種玄門中人身上,也是驚險萬分。

    藺苒原本只是沖著吸魂咒去的,結果卻意外卷進了一個陰謀里。

    是的,陰謀。

    在陰陽交界地豢養這么多厲鬼惡煞,必然是有意為之,至于對方想做什么,她猜不出來,也不想去猜,總歸不會是什么好事。

    那些鬼魂,無論生前功過如何,自有冥府評判,人死如燈滅,死后還要被放在那種地方,像養蠱一樣養起來,大鬼吃小鬼,惡鬼吃弱鬼,搞得后來只剩下廝殺和吞噬的本能,本身就是一件缺德事。

    而那些被帶去冥府的鬼魅,哪怕后來的事并非它們有意為之,但畢竟身負業障,也勢必是要在冥府受一番苦頭了。

    藺苒心情有些沉重,這種邪道向來為人唾棄,像這樣的養鬼地,也必然不止一個,之所以會在那棟宿舍樓里,也不過是因為那里正好是一個陰陽交界地,在荒廢后被開發了出來而已。

    可真要把這件事調查下去,光靠她一個人肯定是不夠的……

    藺苒四下里望了望,“對了,昨天送我過來的兩個人呢?”

    龐薇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聽喬醫生說有這兩個人,他們掛完葡萄糖后就走了。”

    “哦。”

    藺苒沒再問什么,本來就是萍水相逢,就算曾經共患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交情,何況這兩個人身份成謎,不一定跟她走一路。

    “收拾一下東西,辦出院手續吧。”

    龐薇皺皺眉,“師姐,要不再觀察兩天吧,你強行請陰差,法力損耗又太大……”

    “放心,已經沒事了。”一顆十全大補丸下去,睡一覺什么事都沒了,連醫院都根本就沒必要來。

    藺苒覺得自己沒問題,可惜別人卻覺得她有問題。

    藺苒看著把自己堵在病房門口不讓她走的主任,往主任身后的喬琰那里瞥了眼,喬琰聳聳肩攤開手掌,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小姑娘這昏倒原因不明,我建議還是做一個詳細的檢查比較好。”主任扶了扶眼睛,眉眼皆彎慈和像個彌勒。

    藺苒簡直想笑,“我說主任,有什么事您就直說唄。”

    被一語道破,主任尷尬地輕咳了聲,好聲好氣道:“上次醫院來了群食物中毒的病人,小姑娘還特意拿了糖水來,對病人效果不俗,我擅自取了些樣品送去了研究中心,研究中心發現了特殊藥劑成分,對臨床醫學貢獻極大,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申請專利?”

    藺苒十分無語,申請個屁的專利,那解毒萬靈丹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該有的東西,她又不知道配方,怎么可能大量投入使用。

    “不好意思主任,我想您是誤會了,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特殊成分。”

    主任只當她不想出售秘方,耐著性子勸,“你只要申請專利,不僅對人類醫學有偉大貢獻,拯救無數同胞性命,你自己也能日進斗金,怎么都不虧啊!”

    藺苒心想,她要是真有這秘方,還真不至于藏著掖著。

    那可都是錢啊!

    “抱歉主任,我還是那句話,都是您誤會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主任,藺苒心中默默流淚。

    “狗子,我感覺自己錯過了一個億!”

    [……別想了,都是錯覺。]

    回到公寓后不久,藺苒就接到了劉彪的電話,昨天拜托他查的左安法師的關系網,基本有了結果。

    左安在各界都有人脈,在梅蘭市也認識不少名流,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隨便打聽打聽就能知道。

    他和星羅的海總確實來往密切,起碼有十幾年的交情,和教育局的朱局長也是舊識,甚至朱局長和海總還是好兄弟,前幾年海總還通過朱局長的關系把侄子塞進了一中。

    這三個人,分屬于不同的領域,倒是奇妙地聚在了一起。

    藺苒坐在桌前,梳理著目前手里得到的線索。

    首先,燈具廠八成和吸魂咒有關系,宿舍樓荒廢多年,被當成了養鬼地,這些事應該都是玄門中人所為,但要說星羅集團能在這里面摘得干干凈凈,她是不信的,更別提左安法師和星羅的海總還是多年老友,星羅集團急著要道觀那塊地,未必就沒有左安的主觀意愿在里面。

    其次,一中鐘樓的風水局最大受益人是現在的朱局長,朱局長和左安也有私交,白安妮的事有很大可能和這兩人都有關系。

    再者,這里面還有一個關鍵性的人物,史朗。

    和自己的學生談戀愛,過后不負責任地把鍋甩掉,不做老師遠走他鄉之后,再次回到梅蘭市卻成了上市大公司的員工,混得越來越好。

    別人眼里的傳奇故事,放到某些特定環境下,就耐人尋味了。

    藺苒有許多的猜想,但現在一個都驗證不了,她根本就沒有機會去接觸這里面任何一個人,直到第二天,一個未知的電話打來。

    “藺道友,我是易無機,身體好些了嗎,我們回到醫院的時候發現你已經出院了,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出來一下,有些事我想我們可以交流交流。”

    藺苒挑挑眉,和他約了個咖啡館,正好她也有不少問題想問他們。

    藺苒到的時候咖啡館里沒什么人,易無機和蘇悅和并排坐在一個角落,見她到了忙朝她揮了揮手。

    “藺道友恢復得挺快。”易無機驚訝地看著藺苒。

    他和蘇悅和整整睡了一天才算覺得自己重新活過來,藺苒元氣損耗成那樣,居然一天過后就生龍活虎了?

    不過轉念想想她都能請來黑無常了,似乎也沒什么難以理解的。

    “之前在宿舍樓里,多謝藺道友我們才能安全走出來。”易無機誠懇道謝。

    藺苒擺擺手,“虛的那套就不必了,今天找我來是有什么事嗎?”

    易無機挑眉,蘇悅和微微笑道:“藺道友,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會去那間荒廢的燈具廠,應該不是心血來潮吧?”

    “當然。”藺苒并不否認,“不過在我說明原委之前,二位是不是也該為我解惑?”

    蘇悅和沉吟,易無機啞然失笑,“咱們也算患難之交,某些事我們樂意坦誠,只還請藺道友保密。”

    藺苒輕輕頷首。

    易無機道:“實不相瞞,我和師妹來自特情部,這個部門是專為處理各類超自然事件設立的,我們的總部在帝都,前不久跟著師父去太乙宮交流學習的時候,意外發現一樣東西,就一路追查到了梅蘭市。”

    太乙宮是省會的一座大型道觀,香火旺盛,也是一個旅游景點,旁邊還有專門的道教學院,有間觀跟它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

    易無機從包里拿出一只玻璃球,玻璃球被放在特殊的袋子里,藺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們的目的和自己是一致的。

    “吸魂咒。”

    易無機眼睛微亮,“道友也知道這個!”

    藺苒微微點頭,“實不相瞞,我會去那座燈具廠也是相同的原因,只不過沒料到,會在那里有另一番險遇。”

    蘇悅和沉下目光,“這件事我們已經和師父說了,養鬼一派重現,玄門不可能坐視不理,只不過眼下,我們的目標是吸魂咒。”

    “不知兩位可有眉目?”藺苒試探性地問了句。

    易無機和蘇悅和對視一眼,輕抿薄唇,“要說星羅沒參與進去顯然是不可能的,這事有沒有海總授意還不清楚,但我們了解到他確實認識一些異士。”

    蘇悅和微垂著眼瞼,“我們覺得,還是得當面和海總接觸過才知道,若真是他主導,那在他身上必然留有痕跡。”

    藺苒目光微動,易無機輕笑道:“下個禮拜會有個商業晚會,星羅的海總也會出席,我們搞到了兩張入場券,正好我還缺個女伴,不知道藺道友有沒有興趣?”

    簡直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

    藺苒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如此那就麻煩道友了!”

    易無機含笑搖頭,“并不麻煩,道友的本領比我們高,到時還要仰仗道友,興許能發現我們察覺不到的地方,晚會當天我也會來接道友去試禮服,一切打點妥當,道友大可以放心。”

    藺苒挑起長眉,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笑了笑什么也沒說。

    等藺苒離開后,蘇悅和無奈看了易無機一眼,“師兄,你討好地太明顯了。”

    “那有什么關系,你以為她看不出來嗎?”易無機毫不在意,“她對這件事很感興趣,我把她需要的遞到她手里,她只會欣然接受,而且師父都說了,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讓她加入特情部!”

    易無機理了理頭發,得意洋洋,“想他老人家都還沒機會見過范八爺呢,倒是被我們兩個搶先了啊哈哈哈哈!”

    蘇悅和:“……”誒,這莫名的優越感是怎么回事?

    藺苒覺得易無機和蘇悅和兩個人似乎是對她有所求,但那也無所謂,反正目前看來,他們兩個對她大有幫助,現在她只要等下個禮拜的晚會,見過海總之后,對方是人是鬼自然就清楚了。

    ……

    是夜,月黑風高,窗簾隨著陣陣夜風揚起又落下,隱約可見窗外時不時掠過一個黑影。

    少頃,那黑影沿著窗沿爬進來,貼著窗臺墻壁一點點往下滑,又貼著地面爬上床頭柜,定定看著熟睡中的藺苒。

    系統頭上的燈閃了兩下,察覺到藺苒已經醒了,便準備默默看黑影作死。

    黑影往藺苒面前靠了靠,還未靠近,就已經被一拳頭打飛。

    嗷嗚一聲慘叫之后,藺苒掄起枕頭下放的桃木劍對著黑影一頓猛抽。

    “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打擾你爸爸睡覺,爸爸今天就叫你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嗷嗚的慘叫聲不絕于耳,藺苒沒下死手,但道道抽在身上,絕對是鉆心的疼。

    “法,法師,別,別打了,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