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青巖自然知道眼前的儒雅老人，便是大趙的國手連禮，要不然亦不會出現在這里。
他出現在這里，主要是因為連禮的棋道天賦，太過驚人了。
若是給連禮換一個環境，例如換到周天下，或者是死者生界，絕對是圣境級別的存在。
所以便來到驛亭與他對弈一局。
這一局的確令他有些意外，并沒有失望，反而有些驚喜。因為，這一局，他認真推演了數次，才能夠推演出來……
他是什么人？
什么境界？
推演數次，這足已經說明了問題。
“咦，剛才那位國士呢？”
在三名書生見禮后，儒雅老人身后的中年人微微愣了一下，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人怎么便不見了？
這時，儒雅老人和杜青等人，亦連忙四望，發現“國士”真的不見了。
這讓他們頗為焦急起來。
“他去哪里了？”
儒雅老人連忙詢問，但是眾人都搖頭，忍不住嘆息一聲。
“不知這位國士高姓大名？”
杜青同樣失望不已，接著便有些期待道：“不知連公可知道此國士？”
“從來沒有聽說過。”
儒雅老人道。
此刻他緊蹙著眉頭，似在回憶自己的朋友中，是否提過此人……
畢竟，他所交之友，皆不是普通人，平時在談天時，多少都會提到一些出色的后生晚輩。
或許這位國士，便是這些后生晚輩之一呢？
可惜想來想去，都沒有尋到一個相似的后生晚輩，便搖了搖頭……
片刻后。
他便坐下來，閉上眼睛認真回想棋局……
而亦在此時。
天地間飄了幾縷淡淡的，無法看得見的五彩絲線，正是封青巖所煉化的天地圣象。
有數縷緩緩落在儒雅老人的身上。
還有一縷落在杜青的身上。
當天地圣象，緩緩融入他們的體內時，微微令他們的心神一顫，似乎自己的身上多了什么。
或者自己明悟了什么。
在恍惚中，似乎自己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要仔細說出來，又說不出自己想明了什么。
總之有種念頭通到的感覺。
例如杜青。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在之前的棋局中，似乎可以走得更遠了。
這讓他們皆有些詫異，但是并沒有多想什么。
……
……
東方微白，天色微亮。
在驛亭后的小山上，封青巖佇立不動。
其實在凌晨時，他便要離開，欲要行走這方小世界，畢竟是諸子所留，走一走亦挺好的……
不管怎么說。
剛回到陽間，便遇上自己的族人。
天地如此大，而自己如此運氣，難道不值得自己行走一下這個小世界？不過在他正要離開時，卻發現有數縷天地圣象落在儒雅老人身上。
他沒有想到，有緣人如此快現身了。
這讓他挺驚訝的。
除了儒雅老人外，杜青亦得到了一縷……
而另外幾人，或許過段時間，亦能夠獲得一兩縷。
于是。
他干脆便再等等
而且，他漸漸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影響挺大的……
一種難以說得清道得明的影響，似乎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以造化這個世界，使得這個世界變得不再平凡。
所以他思索了很久，這或許與諸子有關。
或許是這個世界，積累得夠久了，夠多了，需要有一個人來點化……
只要點化了。
這個世界，便有可能誕生大帝級別的存在。
這讓他心中頗為詫異，甚至還有些震驚，讓他不得不驚嘆諸子的能量。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于是此刻，他在驛亭的后山上，開始誦讀起來。
一個古老的吟誦，仿佛從遠古的時空穿越而來，洪亮的聲音中，隱隱夾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蒼涼。
封青巖面朝著東方，靜靜朗讀著，口中吐出一個個淡白色文字。
在他的誦讀聲響起時，天地間慢慢彌漫起一股淡淡的文氣。
由四周回聚而來。
而驛亭中。
儒雅老人、杜青等人，在夢香聽到充滿韻味的讀書聲，便猛然驚醒過來，眼中都浮現疑惑的神色。
“這讀書聲，充滿了悠然古意，猶如古書所言，口吐浩然……”
“是了，這是口吐浩然……”
儒雅老人頓時激動起來，顧不得自己是否衣冠整齊，便往驛亭外跑了出去。
片刻后。
儒雅老人和杜青等人，都已經走出了驛亭，往后山的方向看去。
隱隱可見后山上站著一個白衣身影。
但是。
由于白霧過大，無法看清楚，是不是昨晚的“國士”……
“是他嗎？”
儒雅老人伸長脖子道。
“似乎正是國士。”
杜青認真辨認著，但是同樣看得不清楚。
“走，上山看看，想不到如此還有人晨讀，讀得如此有韻味，猶如深得了儒家真味，不簡單啊。”
儒雅老人驚嘆道，心中越來越佩服這個白衣青年。
當他們越來越近時，發現天地間充斥著一股，讓他們說不清的氣息。這讓儒雅老人更是震驚不已，道：“這應該就是古書中所言的口吐浩然，必定是如此！想不到，真有人做得到了，老夫一直以為是意指……”
……
……
當封青巖晨讀完，并沒有離開。
而儒雅老人、杜青等人，正好趕到后山上了，隨之便是一番驚嘆的交談。
交流了讀書養氣之法。
當回到驛亭，儒雅老人便邀請封青巖同行。
封青巖并沒有拒絕，反正是行走天下，從哪里開始都行，行走哪里都行……
而杜青等三名書生，恰好與儒雅老人同行。
于是在路上。
儒雅老人在馬車上，又擺開了棋局。
對此，封青巖并沒有拒絕，繼續和儒雅老人對弈起來。
而杜明等人，聽到國手與國士對弈后，便忍不住好奇，都一一跑到儒雅老人的馬車上。
幸好儒雅老人的馬車，不算小。
而經過昨晚的對弈，封青巖對儒雅老人的棋藝，基本都清楚了。若是放在周天下，大概是棋君的境界……
在這個世界。
棋藝能夠達到棋君級別，真的十分驚人了。
因為封青巖想培養一下儒雅老人，便認真“對弈”起來，有意無意地使出了不少妙招。
不過儒雅老人，畢竟是棋君之境，自然能夠看出封青巖之意。
他怔了怔，心中不由一陣陣嘆息，想不到“國士”竟然是在陪自己練棋，把自己的所學授予自己。
心中羞慚之時，又有一種感動。
在此刻。
他終于意識到，“國士”的棋藝，已經遠遠超過他了。
從此心服口服。
而杜青倒是沒有多想什么，一直被棋局所震撼著，瘋狂地汲取著棋藝……
心中隱隱有拜師的沖動。
路上。
馬車走得并不快。
走了數天，馬車便來到一個渡口，眾人干脆棄車乘船。
在船上，封青巖不僅與儒雅老人對弈，還與杜青等書生談古論今，倒是讓他對世界了解更多。
而對世界了解更多，心中就越發佩服。
諸子不愧是諸子。
在談到儒學的問題上，起初杜青還能插上幾句話。
但到了后來，就連儒雅老人都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令眾人心中佩服不已。
稱呼由國士轉化為先生。
……
……
十余日來。
船只一路向北而去。
在這段時間來，封青巖每日早晨都會晨讀。
這讓儒雅老人和杜青等人，都忍不住向他請教了讀書養氣之法，漸漸地都會跟隨一起晨讀。
經過一段時間的晨讀后。
儒雅老人不禁感慨起來，心中多年積壓下的悶氣一掃而空，精神面貌煥然一新。
“讀書養氣，讀書養氣，枉老夫讀書了一輩子的書……現在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才是讀書養氣啊！”儒雅老人的老臉上略顯羞慚地道，接著便豪情滿懷起來，“讀萬卷書，養我胸中浩然之氣！”
而在此時。
儒雅老人心胸中，隱隱出現一縷淡淡的浩然之氣。
是浩然之氣，不是文氣。
雖然說，浩然之氣屬于文氣，但是文氣卻不等于浩然之氣。
至此，儒雅老人方算是了一只腳，踏入了儒家的修行之路，甚至有可能成為這個世界的第一個修行者……
這個世界，倒是有不少儒家名士，甚至是大宗師。
但是。
皆不懂得如何養胸中浩然之氣，更無法讀書養氣……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
儒雅老人和杜青等，終于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白羊山。
一代名儒、四絕之一的書絕，便是隱居于此，并開堂教學，名為白羊書院。
白羊書院在大趙十分有名氣。
而之前，封青巖所感應到的那一縷淡淡的浩然氣息，便在此書院中……
他行走天下，必定會來白羊書院一趟。
畢竟，能夠在這個天地，養出自己的胸中浩然之氣的人，又豈會簡單到哪里去？
必定是驚才絕倫之才！
有圣人之姿。
大帝之采。
……
……
走進白羊山。
可見密林幽深，還能隱隱聽到山澗中溪水的流淌聲。
一路忽上忽下，但只見四處山石突兀，澗壑深邃，溪水潺潺，草豐林茂，時不時一個拐彎就可見面前豁然開朗別有洞天，四下里只聞鳥語花香蟲鳴，間或傳來風拂草木的沙沙聲，本還不時說話的眾人都漸漸安靜了下來。
“怪不得名滿天下的張公隱居于此！”
一個年輕人忍不住驚嘆道。
不久后。
眾人走到一谷口處，杜青便道：“諸位，前面便白羊洞，張公便在此開堂教學。”
眾人看去，只見前方谷前的一塊石頭上，靜靜坐著一個年約二十三四歲的書生，手中捧著一卷書在專心地讀著。
此刻，那書生聞到了腳步聲，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眾人，繼而站了起來，立即對著儒雅老人行了一禮，恭敬道：“連公，您可是來了，張師可是等候您多時了。”
儒雅老人笑了笑，便道：“哈哈，老夫每次來白羊洞，都看到你這小子守在這里，可是盡職盡責了。”
“連公見笑。”
那書生恭敬道，看了看儒雅老人身后，跟著數次沒曾見過的年輕學子，便道：“若是前來求學拜師，便需過草堂三考，這是張師多年以來的規矩。”
“杜師弟，便由你來考吧。”
書生看向剛剛回來的杜青等三名書生，還沒有待杜明回答，便繼續道：“若是三考不過，只要交了束脩，一樣能夠附廬聽講，來去自便。”
其實白羊書院，便是張氏草堂，到這兒來的人，無論是官還是民，是老還是少，全部都是沖著聲名赫赫的張公而來。須知，這些年來，得以列名草堂弟子的，幾乎都是手持薦書而來的人……
但是這些人中。
其品行心姓都是不盡人意。
正因如此，才會有堂前三考，由杜青等人親自來打著考核，只是不欲將心姓不純的人列入門墻而已。
并不曾禁過人聽講。
否則，那些持著薦信慕名而來，拜入草堂的學子實在太多，張師每月親自批答的課業卷子已經有數十份。
若是再多多收錄，張師越加勞累，不利于身體。
而且，近年來，張師的身體越發不好，不僅是肺病嚴重了，還患上了眼癡，看東西非難困難……
……
……
走進白羊山后。
封青巖便感受到山谷深處，有著一股欲破天而出的浩然之氣。
但是。
這一股浩然之氣，卻是有些不同，似乎被什么壓制著，缺少了活性，缺少了生命氣息。雖然這位張師，讀了萬卷書，亦養了胸中浩然之氣，卻沒有開辟出自己的胸中天地。
不懂得如何養胸中浩然之氣。
才會如此。
這一股浩蕩的浩然之氣，才會被壓制在胸中，無法吞吐，無法與天地間的浩然之氣交融。
所以才缺少了活性。
這位張師……不簡單，或許他日有非凡的成就，倒是讓封青巖有些好奇起來，很想去見見。
難道這位張師，便是這個世界的集大成者？
可是可惜生活在這個世界。
大不大帝的，他不敢說，但是圣境，絕對輕而易舉。
正在封青巖看著山谷深處時，谷中急匆匆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錦衣，身上露出一股富貴之氣，看著冷面書生急急喊道：“師兄，不好了，張師又咳血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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