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長離站在唐今的身后，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
在街上聽到那些閑漢們奇怪的話后，他便回了王府。
他順著檀香找到唐今，結果卻看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坐在唐今旁邊，用一種很奇怪的，讓他覺得很不舒服的目光盯著唐今。
當那個男人起身走向唐今的時候，他便直接動了手。
他殺過很多人，每一次，都只是在完成任務或完成一個懸賞而已，從沒有哪一次，是像剛剛那樣，他被從心底生出的殺意操控著直接動了手。
良久，長離輕輕弄出了一點聲音，好叫唐今知道自己的存在。
前面的唐今聽到那細微的聲響頓了一下，半晌，卻沒有回頭。
長離抿唇，“對不起。”
青年的聲音總是帶著些沙啞，像是平日里很少說話發聲所致。
唐今看著亭子外種著的一小片修竹，好一會，才問他：“為什么說對不起？”
長離沉默了一會，“你不高興了。”
唐今慢慢垂眸。
許久，她道：“我并非因你而不高興……你剛剛也沒有錯。”
“我可以殺了他。”長離道。
如果不是因為他而在不高興，那便只能因為剛才那個男人。
唐今搖搖頭：“他是遼國太子，殺不得。”
說完，她又頓了一下，聲音中帶著些無奈的嘆息：“罷了，與你說，你也不明白。”
唐今這一句話說完后，長離好一會都沒有再開口。
等他再次出聲時，聲音比起方才好像還要更沙啞了些：“……你可以教我。”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事情都不明白，不理解，他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很多年，但實際上周圍的一切都與他格格不入，涇渭分明，他是一個毫無疑問的異類。
他也知道，有時候就是因為他什么都不懂，唐今才會笑。
但他可以學的，不管是寫字還是其他，他都可以學。
唐今仰頭，良久，她閉了一下眼睛，慢慢將自己要出使遼國為兩國締結盟約的事情，講給了長離聽。
她說得很簡單，也并沒有深入去探究什么，但就算她說得很簡單了，很多事情對于長離來說恐怕還是沒有什么概念。
最后，唐今輕輕道：“他是遼國太子，此時殺了他，會使兩國交惡。”
長離勉強消化著剛剛聽到的一切，許久，他道：“你可以不去遼國。”
就像唐今一直說的，他并不笨，甚至是很聰明，而且唐今說的話本就帶著某些引導性，所以在唐今說完后，他立馬就找到了其中的要點。
唐今不讓他殺那個人，那他便先不殺，他可以等那個人回了遼國再殺他。
但眼下，唐今完全可以不用去遼國。
唐今唇角微勾了一下。
可語氣上，她卻還是帶著些疲憊：“若是陛下下旨，我無法拒絕。”
長離看著她的背影，半晌，問她：“你想去遼國嗎？”
唐今頓了一下。
無風的花園里，什么都是沉靜的。柔順的墨發慢慢從肩頭滑落，唐今慢慢回眸看著長離，沒有說話。
長離亦看著她，那雙灰棕色的眸子里清晰映著唐今的模樣，他又問了一遍：“你想去遼國嗎？”
花園里忽而起了一點風，忽卷的風吹進亭中，將發絲吹得輕輕漂浮。
唐今看著她，半晌，“若我說不想呢？”
長離的回復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我帶你走。”
唐今輕嘆了一聲，“你這是死罪。”
她是皇室子弟，就算拒絕出使，就算逃走，這種無足輕重的事情最后也頂多是被斥責幾句，禁足幾個月，然后便什么事都沒了。
但長離不同，不管唐今是不是自愿的，他敢帶唐今走，便是死罪。
前兩次的經歷應該已經足夠他明白，他并不是死不了的，如果很多很多的人來追殺他，他會死。
長離卻道：“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唐今偏了下頭，她沒有留情面地指出：“可你只會殺人。”
這是他自己說過的話。
他只會殺人，不會保護人。既然如此，那又要怎么保證她不會受傷？
聽到唐今的話后，長離心口頓時有些悶悶的難受，但他還是看著唐今道：“如果有人要殺你，我就殺了他們，如果我殺不了，我就替你擋刀。”
如果有人要傷她，他就殺了那些人，如果他殺不了，他就替她擋刀。
所有朝向她的兵刃，都必須先穿過他的身體。
有些笨拙但又足夠真誠的辦法。
唐今看著那雙還執著地看著自己的灰棕色眸子，半晌，她緩緩垂眸。
吹過亭中的清風好像又變大了些。
花園里的花花草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掩過了耳邊其他的聲音，滿園的花瓣隨風飄起，在風中裹挾著，飄落至兩人的腳邊。
許久，唐今輕聲問了一句：“你的輕功是不是很好？”
長離聽到她的問話，愣了一下，“嗯。”
好就是好，他很誠實，不喜歡謙虛。
唐今抬眸看向長離，她唇角上彎了一下，淺眸微暈著碎光，“我最近吃胖了些，要帶我走恐怕沒那么輕松。”
長離眨了下眼睛。
唐今歪頭，“你帶得動我嗎？”
長離有些愣然，半晌，他好像反應過來了。
只是陌生的感情忽而在胸膛里膨脹充盈，他看著唐今，想說些什么，但又表達不出自己想要說的。
好半晌，他才干巴巴地說了一句：“我輕功很好。你可以多吃點。”
唐今：“嗯……”
長離說完后其實就有些無措了。
他想說的其實并不是這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心跳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讓他的氣息都有些無法保持平緩。
他有些想跳起來，然后運起輕功在洛陽城里跑個三圈，這樣異常的反應讓他無所適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么做，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唐今，呆呆的。
唐今壓住唇角那絲笑，也沒有再說什么，慢悠悠地往亭外走。
長離回過神，下意識跟上了她。
過了會，唐今又聽見他悶聲說了一句：“我沒有傷過你的貓。”
唐今輕輕應了一聲，“知道了。”
長離不由得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唐今偏過頭，“從你和小梨的心眼來看，小梨欺負你還差不多。”
長離：“……”
事情解釋清楚了，可他為什么卻并沒有覺得高興？
他知道唐今是在說他笨的意思。
長離又悶悶地低下了頭。
不過過了一會，都不用唐今哄，他的心情便又默默地轉了晴。
因為唐今不僅答應了跟他走，還說擇日不如撞日，今晚天黑他們就走。
天黑就走……
長離守在唐今的寢屋外一眨不眨地盯著頭頂被云層遮掩的太陽，像是希望下一秒那煩人的太陽就能消失換成月亮。
唐今要帶的行李不多，兩件衣物，再多帶些銀錢便已足夠，當然，還有一些特殊的東西也要帶上。
在長離的翹首以盼中，天邊的太陽終于緩緩消失，一顆兩顆三顆，越來越多的星點布滿天空。
當唐今拿著包袱走過來的時候，長離心跳在有規律地一點點加速。
若是之前長離會毫不猶豫地懷疑這是毒效發作的原因，但現在……
長離抿唇，一眨不眨地看著唐今。
唐今將手里的包袱遞給長離，“走之前，我們先去個地方。”
長離接過包袱，將之背到了肩膀上，他問都沒有問要去哪，就直接應了下來：“好。”
唐今眼眸轉了轉。
她偏頭看了長離一眼，片刻，輕聲問：“你想背我還是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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