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不管飛蛾怎么努力地想要飛到那顆耀眼的啟明星旁邊，也終究沒有辦法做到。
少年所憧憬的未來根本不會到來。
……
高二下學期所有高中生都會面臨的會考如期而至，擔心著某位大少爺總是一串鴨蛋的成績有可能會拿不到高中畢業證，沈周做了一本簡潔明了的復習筆記，想要送去給大少爺。
和他有著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沈周過去看的時候，那些什么復習教科書，復習試卷，錯題本之類的，都已經堆滿了大少爺本該空空蕩蕩的抽屜。
沈周想了想，還是將筆記本收好，打算等下次放月假再送出去。
但在下一次的月假到來之前，卻有一件讓學校里所有人都忍不住去議論的事情先發生了。
天氣已經開始入夏，就像一年前金發的少年突然出現在這個小縣城里時一樣，幾輛從來沒有出現在過這個小縣城里的黑色轎車在不知不覺中出現，然后停在了全縣最差的那所高中前。
西裝革履的男人帶著幾位保鏢從車上走下，走進校門，敲響了校長辦公室的大門。
……
作為一名從來不上晚自習的叛逆少年，在下午最后一節課結束后，唐今坐起身，醒了會神，然后在一堆小弟“今天去哪吃”“去不去網吧”等等的問候中沉思了一下。
半晌，她問了一句：“誒蘿卜仔，你上次說哪家燒烤好吃的來著？”
被叫做蘿卜仔的人是一個白白胖胖看起來就像根大白蘿卜的男生，這會聽見她喊連忙回頭：“今哥，就東西路開的那家，我上次路過聞著那味我就流口水了。”
唐今點點頭，跟旁邊一堆小弟道：“那走唄，就那家。”
頓時周圍一群小弟歡呼了一下，一個個興致勃勃地往外走。
一個跟唐今差不多身量的少年上來攬住她肩膀問：“誒今哥，你該不會會考也不去考吧？”
畢竟唐今入學以來，每次考試不是交白卷就是干脆不考。
唐今瞅了他一眼，頓時挑起眉來，“有話快放。”
那少年咳了兩聲，“不是，我想著今哥你那不是好多什么復習資料嗎……借我看看唄。”
說起那堆東西唐今就煩，也不知道誰帶的頭，也不問她想不想要就直接把教輔書、試卷、筆記本的往她抽屜里塞，又占地方又礙事，唐今正想著攢個一抽屜的拿去賣廢品來著。
應該能換兩毛錢了。
“你隨便拿。”唐今摸摸下巴，“不過胡瓜仔，沒看出來啊，你居然還是個愛學習的人。”
胡瓜仔嘿嘿笑了兩聲，“這不是我媽說要是我會考能都考及格了，就給我買那雙新鞋嗎？”
唐今正想回他，就又是一個少年湊到了唐今旁邊，插入了兩人的對話，“說什么呢今哥？”
……
就在一行七八個少年閑聊著順著樓梯往下走的時候，前面的幾個人卻突然停了下來。
三個穿著黑衣的高大男人在樓里口的轉角處站成一排，擋住了路。
“喂大叔，讓讓唄。”前面的一個少年試著說了一聲，但那三個男人卻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落在后面的唐今還在跟旁邊的人說著馬上就要到來的暑假該去哪玩，余光一瞥見那一排黑色，頓時就停下來轉過身。
但身后的樓梯處不知不覺中也已經被黑色阻擋。
從黑衣保鏢們的身后慢慢走出一個男人，男人垂眸看唐今，聲音淡淡地開口：“過幾天就是外公的八十大壽，你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那句話很明顯是對著唐今說的。
那群被堵在樓梯上還一臉莫名其妙的少年們不由得齊刷刷地看向了唐今。
唐今眉梢動了一下。
很明顯，這是來抓她回家的。
“晏哥，好久不見了。”唐今非常陽光開朗地打了個招呼，但目光卻看向了男人身后的走廊。
不等唐今動，那男人就道：“這是四樓，你要是跳下去，重則大家在吃外公的酒之前先吃你的酒，輕則斷手斷腳以后離家出走都只能杵著拐。”
想象著那兩個畫面，唐今的五官不由得扭了一下，她側過頭去小聲問旁邊的人：“四樓有多高啊？”
那男生正被這前有黑衣人后又有黑衣人的架勢駭住，聽到她的話不由得：“啊？十、十幾米吧？不是今哥，你真想跳啊……”
有反應過來現在這是什么情況的頓時連忙道：“別啊今哥，回家頂多就是一頓皮帶炒肉，大不了多挨幾頓，咱男子漢的還怕那點皮肉苦嗎？你這一跳下去那……”
被一頓話啟發，周圍一群少年連忙勸了起來：“就是啊今哥別跳啊。”
“實在不行咱就回家嘛。”
“就是啊有首歌唱得好，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頓時有人一巴掌拍上了那個人的后腦勺：“二臂什么情況了你還唱歌！”
……
在唐今無語之時，樓梯上那個男人先笑了一聲：“看來你這群同學還挺關心你的。”
這個時間點本就是下課吃飯的人流量高峰期，他們這一群人堵在這里，又是一群黑衣保鏢這種拍電影一樣的架勢，周圍的樓梯上已經圍滿了好奇的學生。
男人，也就是唐今的表哥——卓晏慢慢順著臺階往下：“你離家出走之后，外公就一直很想你。外公都這個年紀，卻還要整天因為離家出走的孫輩而以淚洗面……跟我回去吧小六，別再讓外公擔心了。”
唐今觀察了一下，半晌，放棄了掙扎似的嘆了口氣：“行吧。”
卓晏挑挑眉，跟旁邊的保鏢示意了一下，便有兩個保鏢上前守著在唐今旁邊。
唐今抽了抽嘴角，“能別整得跟押解犯人一樣嗎？”
卓晏讓那群堵著樓梯口的保鏢讓出一條道方便其他學生上下樓，“鑒于你之前做的事，我不得不這樣做。”
唐今搖了搖頭，她看了一旁擔心不已的一群少年，擺了擺手，“你們回去吧，下次再去吃那家燒烤。”
那群少年彼此看了一眼。
少年們相對于這一個個高大強壯的黑衣保鏢而言顯得有些弱小，但這群少年卻沒有一個要離開的，就那樣跟在黑衣保鏢的身后。
卓晏看了一眼，又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唐今。
還是這么擅長獲取別人的好感。
要是能按照原本的計劃走上正確的道路的話……
但就在卓晏思考之際，唐今忽而扣住了前面一個保鏢的肩膀，猛地一個下壓，然后踩著那保鏢的肩膀撐著樓梯扶手兔子蹬鷹似的就從人群中翻了出去。
變故來得太快，卓晏剛皺起眉，就發現自己被抱住了。
“今哥快跑啊——”
那群少年們一人死死抱住一個黑衣保鏢，一個比一個還要視死如歸。
卓晏忍不住按了下額頭，他剛想開口說樓下他也安置了保鏢的時候，就見唐今直接沖著走廊跑了過去。
“讓開！”唐今揮開擋在面前的人，助跑后直接從三樓一躍而下。
周圍的驚叫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唐今的動作嚇呆了。
等到有人反應過來去看的時候，卻看見唐今又從二樓的走廊跳了下去。
唐今跳出去的時候抓著走廊的手反用了下力，看似往外跳但實際上是往里跳，跳到二樓走廊后，唐今立馬就跳到一樓，撒腿就跑。
當初她從家里逃出來還是爺爺提供的幫助，她會信那什么爺爺整天以淚洗面的鬼話？
笨蛋才信。
但是很可惜的，在唐今愉悅地跑到校門口準備翻出去的時候，一個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身影讓她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
教學樓里，卓晏整理了一下被弄亂了些許的衣服。
擠在角落里咬手帕的一群少年依舊飽含熱淚和鼻涕，但奈何實在打不過那群保鏢，也只能排排沿著墻根蹲著了。
雖然交了不少朋友，但這群朋友很明顯也只是交來解悶的而已。
卓晏沒有再想下去，帶著保鏢離開。
校門口，某位妄圖逃跑的大小姐已經被母上大人給押上了車。
車內隱隱傳出女人的咆哮聲。
卓晏敲了敲車窗，過了會，車窗放下，車內的美婦人一派雍容地朝他笑了笑，“這次辛苦你了小晏。”
卓晏看了眼坐在車內另一邊捂著嘴看著窗外的唐今，笑了笑，“都是我應該。”
在簡單地交流了幾句之后，車窗再次上升。
而車內繼續傳出女人咆哮的聲音：“唐小今！你看看你稀碎的頭發，還有你這是什么打扮！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個女孩子啊？啊！”
卓晏坐回自己的車上后，三輛幾乎一模一樣的黑色的轎車開始前進。
卓晏坐在最后的那輛轎車里。
半晌，他看著后視鏡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身影，不由得輕輕“咦”了一聲。
隱隱能看見，那是一個有些瘦弱的少年，長長的劉海叫人看不清他的長相，不知道為什么一直跟在他們的車后面。
保鏢也注意到了：“卓先生？”
“不用管。”
車速保持均勻，這樣的速度不算快，但也絕算不上慢了，那后視鏡里那個小小的影子卻一直跟著，直到車輛開始轉入高速路，開始加速。
后視鏡中，隱隱能看見少年跌了一跤，但很快就又爬起，只不過在后視鏡中，少年的影子卻還是越來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司機也注意到了這點，但卓晏沒有發話他是不可能隨意停車的。
而卓晏在看到后視鏡里的身影消失之后，也什么都沒有說。
看來，這次那位任性妄為的大小姐好像交到了一個真心的朋友？
不過在大小姐的眼里，恐怕也只是一個閑來逗樂的玩具吧。
卓晏沒有讓車停下，也沒有要告訴坐在前面一輛車的人的意思。
只是一眼他便能看出那個少年跟他們之間的差距。
而且。
有心要追的話，不管多遠，不管多久，最后都會追上來的。
……
小縣城里的道路彎彎轉轉，車輛一開始行駛得并不算快，少年勉強也能跟上，可隨著道路逐漸變寬、變直，那些車子與他的距離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直至最后徹底從視線中消失。
大口吸進肺里的冷風比刀片還要鋒利，越用力去跑，就越是難以呼吸。
那件本就洗得發白的校服此時已經被摔破了好幾個地方。
而膝蓋在第一次摔倒的時候就已經被路面上尖銳的石子磕出了一個大口子，此時此刻，在那些傷口上擦進了不知道多少碎石和沙土，堵塞在鮮紅和白色的肉里，觸目驚心。
在不知道是第幾次摔倒之后，少年再也沒有力氣起身。
胸口因為缺氧而不斷緊縮，少年宛若瀕死般地大口喘息著，死死攥緊的被擦破皮的掌心里不斷有鮮紅的血珠成汩流出，但他卻渾然不知。
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某個地方，明明眼底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紅得嚇人的眼眶里卻源源不斷地掉出眼淚。
……
不管飛蛾怎么努力地想要飛到那顆耀眼的啟明星身邊，也終究沒有辦法做到。
他所憧憬的未來根本不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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