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唐今來去一趟很快。
只不過在替那些人贖身的時候，還碰上了些麻煩。
畢竟她要替人贖身，一個兩個青樓南館還歡迎，但她一下要將所有愿意走的人都贖走，那他們以后還干不干了？
一時間，整條煙花街的人都當她是來找茬的，龜公們帶著下面的守衛就想要將她趕出去。
但唐今還沒來得及動手，就有一群帶著刀的巡捕走了過來，拿著郡縣太守的令，控制住了各個樓館里的老鴇龜公，然后唐今就非常順利地幫所有愿意離開的人贖了身。
雖然他們恢復自由身后可能也還是會遭受一些白眼非議，但離開了這地方，日后總是多了一條路可以走。
唐今沒有耽誤時間，解決完了事情后便準備回去了。
她走的時候，跟她一起回來，也同樣成功恢復了自由身的浮萍叫住了她。
“大人……”天色已暗，面容清秀的女子打著燈籠，欲言又止。
唐今歪頭：“有事？”
看著她那雙平靜無波的渾色眸子，浮萍唇漸漸抿上，最后只是搖了搖頭，“大人慢走，天黑了，小心路上的石子。”
唐今“哦”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身后一身藕裙的女子看著她的背影，許久，終歸只是一聲輕嘆，隨入風里。
……
回到客棧后，唐今先去后院將一直停放在那的馬車整理了一下，才沖涼洗漱完，去了金萬兩房間。
金萬兩也洗完澡不久，那缺了個口的頭發還半濕著，唐今走過去幫他烘頭發，順帶把剩下來的那半沓銀票還給了他。
金萬兩接過，將之隨手扔進了盒子里，便撐著臉繼續看書了。
他不說，但那些帶刀巡捕和郡縣太守令的事，只能是他做的。
聯想到白天金萬兩叫小二去送信，而小二既欣喜又忐忑的那副模樣，那封信是送去哪的自然不必明說了。
但他沒開口，唐今也就當自己不知道，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的一般繼續幫金萬兩烘頭發了。
忍著忍著，還是金萬兩先忍不住了。
他還等著這呆子回來對他感激涕零，說以后再也不敢嫌棄他了呢？
怎么反應這么平淡？
金萬兩將手里的書一放，清了清嗓子，問：“去贖人的時候，沒碰上什么麻煩嗎？”
唐今想了下：“沒有。”
金萬兩：“……沒瞧見官府的人？”
“看見了。”唐今回答得認真，“就是因為他們幫手，才沒什么麻煩。”
一直逆著這位金貴公子的毛捋，天天把他整得炸毛也不好，偶爾還是要給他順順的。
于是唐今繼續用自己那一條直線般沒有起伏沒有波瀾的聲音繼續開口：“叫他們來幫忙的，定是個有眼光，有遠見，心好人好的大善人。”
金萬兩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在聽到她的夸獎前，金萬兩原以為自己會很受用的。以往他也沒少聽人的吹捧，雖然不至于過驕，但心里還是有點舒坦的。
但是……
當這呆子真的開口說了，都還沒有指名道姓地夸他，但金萬兩還是突然好一股不自在。
……有些奇怪。
他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因為別人的夸贊而如此不自在過了。
出于這種微妙的不自在，金萬兩掩著唇，也沒有開口告訴唐今那個“大善人”就是自己。
反正……
君子不以名而為善，他也沒多稀罕這呆子的夸贊……
唐今都夸完了，等著金萬兩倨傲地承認那個大善人就是自己，準備著配合做出“哇你真厲害你真棒”的表情了，卻沒想到好半天金萬兩都沒說話。
她低頭看了一眼，就見那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金貴公子低頭看著書，儼然已經將思緒移開了。
……行叭。
唐今也不說了。
明日兩人就要離開山橫郡，早早便要起，所以金萬兩也沒有再折騰別的，頭發烘干后便上床睡了，而唐今也回了自己的榻上。
次日，她早早起了床，又去樓下檢查了一遍馬車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金萬兩也是錢多，盡管這些天唐今都睡他屋里，但原本開給唐今的那間房他卻也沒有讓掌柜的退。
隔壁的書生自離開客棧后就沒一直沒有回來，不知是去了何處。
他究竟是什么人目前還沒有定論，但其武功內力深不可測這一點，卻是在唐今和金萬兩第一天住進這客棧里時，與那書生對上第一眼時她便覺察出來了的。
書生平日里還是偽裝得很好的，但大概是突然見到了他們——見到了金萬兩，一時沒能控制住情緒，便暴露了身上的煞氣。
也讓她從那天開始便警惕了起來。
如今這號麻煩人物先是要和他們同行未果，又在他們即將離開山橫郡時突然消失……
之后的路上，恐怕不會太平。
但。
這對她而言……或許還是個機會。
不管心里頭算計了些什么，面上，唐今還是那個沒什么表情的無聊又沉悶的呆子。
今日浮萍不再來了，給金萬兩編發的任務也正式落到了唐今手上。
唐今編完，金萬兩看了兩眼，好半晌，哼了一聲，沒說別的，就算是過關了。
休息了幾日的馬車再次啟程，在客棧掌柜和小二們“一只大肥羊就這么走了”的沉痛心情地相送下，馬車駛離客棧，沿著大街行至了城門前。
金萬兩已經用扇撩著車簾看了好一會窗外了。
街道兩側的行人很多，仔細聽聽，風里傳來的，人們在議論說道的，都是山橫郡那一整條煙花街里的姑娘小倌突然都被人贖了身的事。
“那么多的人，得多大的一筆銀子才能全贖了啊？”
有人猜測：“一千兩？”
有人嗤之以鼻：“一千兩？一千兩你連進樓里看個花魁老鴇都嫌你窮酸。”
“不是說那些樓館后邊都有大人物撐腰嗎？這么多人都被贖了，怎么那些老鴇龜公連個聲都不敢吱啊。”
“那還不簡單嗎？說明贖他們的人比那樓館背后的人是更大的人物，那些個老鴇龜公不敢唄……”
“誒，我二嬸她大舅的侄子的表弟的外甥他爸就在官府當巡捕，聽說昨夜啊……”一陣壓低的嘰里咕嚕聲。
“嘶……當真？”
“這還能有假嗎……”
……
金萬兩目光在外轉了一圈，眼瞅著馬上就要出城了，還沒瞧見人，他也不由得帶上了幾分若有所思。
“那女子竟沒來送……”
金萬兩的聲音不大，城門處就吵得厲害，唐今沒聽清，就問了一句：“什么？”
金萬兩側眸睨她兩眼，放下車簾，悠悠靠住了身后的圓枕，“沒什么。”
他才懶得替這呆子做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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